七月二十的清晨，天光自铅灰色的云层裂隙中艰难挤出，将一夜暴雨冲刷后的城郭照得一片湿冷。
鼓楼顶层的密室里，空气凝滞而沉重，烛火的微光映照在赵襦阳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他指尖下的信纸己经起了皱，那是哥舒曜的亲信九死一生从终南山口带回的密信，字里行间皆是兵败的血腥与朝局的崩坏。
然而，他的目光却更多地停留在另一卷古旧的《阴符经》残卷上。
那上面只有八个字，笔迹诡谲，如刀刻斧凿：“三更交牌，五更闭宫。”
这八个字，像一道淬毒的闪电，劈开了长安城破后纷乱如麻的迷雾。
三更交牌，是禁军换防的时刻；五更闭宫，是宫门落锁、内外隔绝的死期。
这是宫变的时刻表。
太子李亨，要在灵武自行登基了。
他要将远在蜀地的玄宗皇帝，彻底隔绝于权力之外。
“戚薇，”赵襦阳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焚香，净手，取笔墨。”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戚薇不敢怠慢，立刻捧上龙涎香，点燃的青烟袅袅升起，又被窗隙透入的湿冷晨风吹散。
赵襦阳仔仔细细地将双手在香炉上反复熏烤，仿佛要涤尽这乱世的血污与尘埃。
随后，他命人取来老典史冒死从府中废墟里刨出的《贞观旧制》抄本。
那本记录着历代储君即位旧例的典籍，此刻在他手中重逾千斤。
他一页页地翻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将数百年的礼法与权谋尽收眼底。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提起狼毫，饱蘸浓墨。
笔尖落在宣纸上的那一刻，整个密室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赵襦阳下笔再无半分犹豫，一个个字迹如铁画银钩，带着决绝的杀伐之气破纸而出。
一曰，立监国以安天下民心，而非遽即大宝，此为名正。
二曰，赦杨氏余党胁从之罪，以清政事之本，此为德广。
三曰，速整羽林、龙武诸军，以固关中根本，此为势固。
西曰，重开国史馆，明马嵬之变始末，以正天下视听，此为公论。
五曰，分设流民司，招抚安置百姓，以安社稷之基，此为仁政。
六曰，遣使朔方，联络郭、李二帅，合力以拒叛军，此为外援。
七曰，暂缓称尊，遣使入蜀，静待宗正评议，此为孝悌。
八曰，河北义兵，乃为匡扶社稷，不涉私家名器，此为大义。
这便是《大义八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