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筝看着那熊熊烈火，紧握的剑柄终于松开，脸上绽放出多日来第一个笑容：“此火，可焚神鬼！”
然而，一首沉默的军师戚薇却皱起了眉，她指着被热浪吹得微微倒卷的火焰，轻声说：“将军，火势虽猛，无可抵挡，但若战时风向突变，恐怕这烈火会反噬城头，伤及我方士卒。”
赵襦阳闻言，脸上的喜色也收敛了几分，他点了点头，戚薇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立刻下令，在城头各处预备大量的湿毡和沙袋，以防万一。
随后，他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鼓楼，对亲兵道：“去，把庚六盲弟叫来。”
片刻后，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被带到鼓楼下。
他双眼蒙着黑布，但耳朵却异常灵敏。
赵襦阳亲自将两根鼓槌交到他手中，告诉他，明日之战，全城的火油攻击，都由他的鼓点来号令。
三声急促的鼓点为“射”，两声舒缓的鼓点为“收”。
庚六虽盲，心却亮如明镜，他轻轻敲击鼓面，每一个鼓点都精准无比。
十二日夜，敌营的冲车再次如约而至，在距离城墙两百步外停下，进行着最后的整备，挑衅之意溢于言表。
城头守军个个摩拳擦掌，只等一声令下，便要将百瓮火油倾泻而下。
“传令下去，”赵襦阳的声音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火油暂藏，不得轻用。”他转向身边的传令官陈砚舟，“去，把城中孩童玩的风筝都收集起来，有多少要多少，绑上浸了油的布条，我要二十只‘火鸢’。”
子时，风向悄然转为东南。
城头之上，二十余只形态各异的风筝被悄悄放出，它们的尾巴上都绑着引燃的油布条，在夜空中像一群摇曳的鬼火，飘飘荡荡地越过无人地带，朝着灯火通明的敌军大营后方飞去。
那里，是敌军的粮草辎重所在。
火光初起时，并未引起敌军的注意，只当是寻常的营火。
可当火势迅速蔓延，接连三座帐篷被引燃，形成一片火海之时，凄厉的号角声才划破夜空。
敌将史思明从帅帐中冲出，看着那一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气得目眦欲裂。
他一把夺过卫兵手中的令箭，狠狠摔在地上，怒吼道：“赵襦阳！明日！明日我要亲眼看着我的冲车，把恒州城墙给我一寸寸碾碎！”
鼓楼之下，夜风微凉。
赵襦阳静静地站着，能清晰地听到楼上庚六盲弟正在用指关节，一遍遍地在鼓面上轻轻敲击，熟悉着那三急两缓的节奏。
那轻微的“叩、叩”声，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远方敌营的喧嚣和火光，成了这寂静之夜最好的点缀。
赵襦阳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火未燃，心己烧。
他成功地用二十只风筝，换来了史思明不可遏制的怒火。
而一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敌人，往往是最容易对付的。
夜色渐深，敌营的混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的死寂。
兵甲调动的金属摩擦声，车轮滚动的沉重闷响，隔着数百步的距离，隐隐传来。
赵襦阳知道，史思明己经等不到天亮了，他所有的耐心，都己在那场不大不小的营火中燃烧殆尽。
一场赌上全城性命的好戏，终于要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