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的冬天来得悄无声息,却比北方多了几分湿冷。张谦站在章陵县新修的城楼上,望着远处田野间忙碌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这片曾被战火焚烧、百姓流离失所的土地,如今正缓缓复苏,如同冬眠后的大地,在春雷未响之前,已悄然萌动。
自推行均田令以来,荆南局势渐趋稳定。蔡氏、蒯氏等大族虽仍有不满,但在朝廷铁腕与怀柔并施之下,终究不敢公然对抗。更因新政带来的切实好处??荒地变良田,流民有归宿,赋税轻而可期,治安由屯垦兵维持,百姓口中“王师”的称呼,也从最初的畏惧,渐渐转为发自内心的称颂。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从未真正平息。
十一月初三夜,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烧毁了章陵西市的三座粮仓。火势凶猛,浓烟蔽月,惊动全城。张谦闻讯亲赴现场,只见焦黑的梁木倒塌如残骨,数百石存粮化为灰烬,守仓士兵死伤数人,其中一人临死前断续吐出一句:“……有人……内应……江东……”
诸葛亮连夜召集幕僚会审,调阅近月出入城门的商旅记录、驻军轮值表、粮仓值守名册。三日后,真相浮出水面:纵火者竟是原荆州水军旧部一名低级军官,名为陈通,其兄曾在江陵之战中被俘后处决。此人早已潜伏于屯垦兵中,借职务之便混入仓储系统,受江东密使联络,许以重金与官职,遂行此暴举。
“并非孤例。”诸葛亮在案前摊开一卷密报,“近半月来,武陵、长沙亦有类似小规模骚乱,或焚桥,或断道,或散播谣言,称‘朝廷分田是假,征丁实为再战’,意图动摇民心。”
张谦冷笑:“孙权表面称臣,背地里却豢养死士,煽动叛乱,果真狼子野心!”
“殿下勿怒。”诸葛亮轻摇羽扇,“此正说明我策略得当??彼既不能正面抗衡,只能行此下策,足见其势衰。然防患未然,须速立‘巡检司’,专司稽查奸细、整顿治安,并设‘举报重赏制’,鼓励百姓揭发可疑之人。”
张谦颔首:“准奏。另,即日起,所有屯垦区实行‘五户联保’,一家藏奸,五户同罪;但若主动举报,则免罚且授田加五亩。恩威并施,方能根除隐患。”
命令下达后,仅十日,各地便查获潜伏细作十七人,牵连窝点八处,更有百姓自发组织“乡勇队”,协助巡逻守夜。民心所向,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经济重建亦稳步推进。工部技师引入北方先进的曲辕犁与踏水车,大幅提升耕作效率;户部设立“农贷署”,以低息贷款支持农户购买牛具、种子;刑部则颁布《荆南禁高利贷令》,严惩盘剥百姓的私债行为,违者充军三千里。
最令人振奋的是,美洲传回喜讯:首批土豆、红薯已在河北试种成功,产量惊人。张显特命快船运送十万斤薯种南下,交由荆南农政司推广种植。因这类作物耐旱、耐瘠、生长期短,极适合南方丘陵地带,一经发放,便受到农民热烈欢迎。
十二月中旬,张谦亲往长沙郡视察薯种分发情况。那日天寒地冻,山路泥泞,他弃轿步行,深入山村。在一户姓周的农家院中,他亲手将一袋薯种交到老农手中。
老人颤抖着接过,老泪纵横:“老朽活了六十岁,没见过官老爷给百姓送粮食……这……这是活命的根啊!”
张谦蹲下身,握住老人粗糙的手:“老人家,这不是朝廷赐予,而是你们应得的。天下苍生,皆有饱食之权。今日分的是薯种,明日种的是希望。”
消息传开,百姓奔走相告,“太子送薯”之事迅速流传民间,甚至有乡野说书人编成唱词,在集市传诵。民心之暖,胜过千军万马。
然而,就在新政步步推进之际,一道来自洛阳的密诏,却让张谦陷入沉思。
腊月初七,贾诩亲笔密信送达,字迹简练而沉重:“江东孙权,暗遣使节北上辽东,疑图勾结乌桓残部,欲借胡骑南下扰我北境,以牵制朝廷兵力。陛下已命幽州加强戒备,然恐其声东击西,实欲在江南蓄力反扑。望殿下提高警惕,切勿因表面太平而松懈。”
张谦阅毕,久久不语。
次日清晨,他召诸葛亮至书房,将密信递出。
诸葛亮读罢,轻叹一声:“果然如此。孙权去帝号、纳赋税,不过是缓兵之计。彼知硬抗无望,故以退为进,一面积蓄力量,一面挑动内外纷争,待我首尾难顾之时,再图一搏。”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张谦问。
“攻心为上。”诸葛亮目光清明,“今荆南初定,百姓虽安,然士人之心尚疑。若能办一件震动江南的大事,既显朝廷威德,又断孙氏妄想,方可稳固根基。”
“何事?”
“兴学。”
“兴学?”
“正是。”诸葛亮展开一幅地图,“荆南四郡,世家林立,士人众多,然多年战乱,书院凋敝,子弟失教。若朝廷广设官学,不分贵贱,凡农家子弟皆可入学,习算术、地理、律法、农政,三年之后,择优录用为吏??此举不仅培养人才,更能瓦解旧世族对知识与仕途的垄断,从根本上动摇其根基。”
张谦眼前一亮:“妙哉!此非只是教化,更是夺其‘道统’!让他们明白,未来的权力,不再由门第决定,而由才学与功绩决定!”
“正是此意。”诸葛亮微笑,“且学生之中,必有聪慧敏锐之辈,将来可为我新政耳目,深入乡野,传播理念,化民成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