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啜饮一口，舌尖微苦，喉间回甘。
就在那一刻，整个幻境开始崩解。石台碎裂，河流退去，忆莲纷纷凋零又重生，化作漫天光雨洒向四面八方。谢无妄的身影逐渐淡去，只剩下一缕声音飘荡在虚空：
>“告诉晚晴……
>那年冬夜，她说茶凉了，我想再给她续一杯。
>现在，终于可以了。”
光芒尽散。
林昭猛然睁眼，发现自己仍坐在院中，手中茶盏尚温，苏晚晴正静静凝视着他。
“你去了很久。”她轻声道。
“也许只有片刻。”林昭苦笑，“但在那里，像过了一生。”
他将茶碗放下，发现原本澄澈的茶汤底部，多了一抹极淡的金色涟漪，如同月光投下的吻痕。
苏晚晴伸手抚上他脸颊，指尖微凉：“你在哭。”
林昭一愣，才觉泪水早已滑落。
他没有擦，只是仰头望天。乌云不知何时散去，皓月当空，清辉遍洒。而在高空之上，隐约可见一轮淡淡的金环环绕月轮，形如莲花绽放，缓缓旋转。
“那是……忆月？”苏晚晴也看到了。
“是。”林昭点头，“它真的存在了。不只是传说，也不只是仪式象征。它是活的，有意识的，像一颗心脏，在天地之间搏动。”
两人默默对坐，良久无言。
远处传来钟声，仍是十二响，却不似先前那般孤寂。这一回，仿佛有无数细微的回应自四海升起??北方荒原上守墓老人点燃的烛火，南方海岛渔妇撒向大海的花瓣，西域古寺僧侣诵经时飘出的经幡，东海仙岛少年对着潮汐喊出的母亲名字……
一切都在共鸣。
次日清晨，唤名堂迎来一位特殊访客。
来人一身青衫，面容清癯，手持竹杖，背上斜插一卷泛黄画轴。他自称姓李，乃游方画师，听闻“慈念章”现世，特来献画一幅，以祭幽冥之心。
林昭亲自接待，在偏殿相见。
那画师不卑不亢，解下画轴，缓缓展开。
画卷之上，竟是一幅全景长卷：自唤名堂起始，延伸至万水千山，凡有人烟处，皆有一朵忆莲盛开。莲心映照众生百态??有夫妻执手泪别，有父子隔界相望，有仇敌跪地和解，有陌生人因一场梦结缘。而在画卷最顶端，九百九十九座墓碑静静矗立，碑前皆有一碗温茶，热气升腾，凝聚成两个大字：
**安息**
林昭呼吸一滞。
“此画何名？”他问。
画师垂眸：“《半归图》。”
“为何称‘半归’？”
“因为亡者只能归来一半。”画师抬头，目光深远，“另一半，永远留在生者的记忆里。而这幅画，便是为了让那‘一半’也能被看见。”
林昭久久不能言语。
待他再抬头时，画师已悄然离去，只留下画卷悬于墙上，随风轻摆。
苏晚晴赶来查看，惊觉画卷背面竟还藏着一行小字，墨迹未干：
>“有些告别，需要用一生去完成。
>而有些重逢，早在遗忘之前就已经发生。”
她猛地看向林昭：“这字迹……是不是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