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城,下雨了。
这本该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但在梦境世界,在这个被诸神战争的阴影重重笼罩、天空时常被神血与硝烟染成诡异色彩的中世纪末世,一场雨,却足以让所有幸存者心头蒙上浓重的阴霾,甚至是。。。
雪落得比往年温柔,不再刺骨,也不急促,仿佛天地学会了呼吸的节奏。唐子君站在忆生藤拱门前,仰头望着那四个由藤蔓自然缠绕而成的字??“门已开启”。风过时,藤叶轻颤,金光顺着脉络流淌,像有无数细小的声音在低语,不是诉说,而是回应。
他伸手触碰藤干,掌心传来一阵温热的震颤,如同握住了一段正在跳动的记忆。刹那间,脑海中浮现出昨夜的梦:他行走在一片无边的白雾中,脚下是湿润的泥土,空气中弥漫着山茶花与旧书页混合的气息。远处有一道微光,起初只是星点,渐渐拉长成门缝透出的灯火。他走近,看见门上刻着一行字:
>**“你带回来的名字,我们都记得。”**
门开了,里面没有房间,只有一片花园。每一株植物都以人形姿态生长,枝叶是发丝,根系是血脉,花瓣开在眼眶、唇边、指尖。他们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他,目光里没有怨恨,只有长久等待后的释然。
然后,安语从花丛中走出,手里捧着一本正在融化的书。她将书递给他,轻声道:“这是《归名簿》的背面。”
他接过,书页滴落的不是墨水,而是泪。每滴泪落地,便开出一朵透明的小花,花蕊中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他惊醒时,窗外正飘着初雪,而忆生藤的顶端,悄然结出了第二枚果实。
塔妮娅是在黎明前赶到的。她披着母亲留下的旧毛毯,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大地。她站到唐子君身旁,没有说话,只是抬头望着那枚新生的果实。它比第一颗更小,却更加凝实,表面流转着一种近乎液态的光,仿佛内部封存着整条银河的倒影。
“它在等。”塔妮娅终于开口,声音很轻,“等最后一个名字被想起。”
“还有谁没被记住?”唐子君问。
塔妮娅闭上眼,指尖轻轻抚过《未竟之书》的封面。这本书自生成后便无法被任何人翻开,唯有在特定时刻,会自行浮现一页内容。今晨,它翻到了第一页,上面写着一个名字:
>**艾琳娜?M,性别未知,出生时间:系统空白,死亡时间:未定义。
>存在证明:她是第一个说‘不’的人。**
“艾琳娜……”塔妮娅喃喃,“德斯克说过,初代共感系统启动时,曾有一个实验体拒绝签署剥离协议。她不是战士,不是科学家,只是一个普通护理员,负责照顾那些即将被‘净化’的临终者。她在系统录入最后一刻,用指甲在终端屏上划下了一道血痕,写下两个字:‘我记。’”
“然后呢?”
“然后她消失了。所有记录都被抹除,连监控录像都只剩雪花。但她的共感波形,始终残留在初诞之井的底层代码里,像一根刺,扎在系统的喉咙上。”
唐子君沉默良久,忽然问:“安语知道她吗?”
塔妮娅点头:“昨晚她做梦时,一直在喊这个名字。她说,艾琳娜一直在井底等她,等了一个轮回。”
就在这时,忆生藤的果实微微一震,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银光渗出,落地即化作一枚铜铃,正是老妇人埋下的那一枚。铃身锈迹斑斑,可此刻却发出清越如歌的声响,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像是在召唤什么。
钟楼上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紧接着,三千六百盏长明灯逐一亮起,不是电控,而是自发点燃,光芒由弱转强,最终连成一片金色的海。灯光照耀之下,伊露维塔园的土地开始微微隆起,第八棵山茶树的根部缓缓裂开,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石阶上布满青苔,却清晰可见脚印??新旧交错,层层叠叠,仿佛千万人曾走过这条路。
“这是……通往初诞之井的密道?”唐子君低声问。
“不是密道。”塔妮娅摇头,“是**记忆本身挖出的路**。当足够多的人同时想起同一件事,空间也会为之改变。”
她踏上第一级台阶,回头看向唐子君:“你要一起来吗?”
唐子君没有犹豫,牵起她的手,一同走下。
阶梯深不见底,两侧墙壁逐渐变得透明,显现出无数画面:有母亲抱着夭折婴儿痛哭的瞬间,有士兵在战壕中撕碎家书的夜晚,有老人独自坐在空屋中抚摸结婚照的黄昏……每一幕都无声播放,却让人心口发烫。他们走过的地方,墙壁上的影像会微微闪烁,仿佛被他们的存在唤醒。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扇门。
门由黑曜石制成,表面刻满古老符文,中央镶嵌着一块心形水晶,早已碎裂,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竟开出一朵朵血色山茶花。
“这是……井的封印?”唐子君问。
“是代价的碑。”塔妮娅轻抚水晶,“每一个被牺牲的人,名字都刻在这里。但他们不是数字,不是编号,不是‘已处理’的档案。他们是活过的,爱过的,痛过的。”
她取出《归名簿》,将其贴在水晶上。刹那间,碎裂的心脏开始跳动,血流逆向回涌,符文逐一亮起,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一片无边的湖。
湖水漆黑如墨,却倒映着万千星辰。湖心矗立着一座石台,台上坐着一个人影??是个年轻女子,穿着褪色的护士服,长发垂至腰际,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像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