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谢我。”陈木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要谢那个女孩。她让我们看到，哪怕最深的黑暗里，也有光愿意破土而出。”
赵立峰重重点头：“你说下一步怎么走，我就怎么跟。”
“明天开始，全面清查全市近三年所有征地拆迁项目的审批档案，尤其是涉及李氏家族关联企业的。”陈木递给他一份名单，“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漏。另外，我要你亲自带队，成立‘群众线索核查专班’，每一条信访投诉，无论大小，必须实地走访、拍照取证、限时反馈。”
“明白。”赵立峰收下文件，“这次，我不再闭眼了。”
第二天清晨，青枣市纪委监委大楼前排起了长队。
上百名群众手持材料，自发前来举报。有人抱着几十年的老房产证，有人拎着医院缴费单，还有退休教师拿着工资条对比表，怒斥教育系统克扣绩效。纪委信访室全员上岗，增设临时窗口，开通夜间接访通道。
与此同时，中央纪委驻省工作组正式下发《关于提级办理青枣市系列案件的通知》，决定将李振国案、岳霖案、黄伟案等七起重大案件移交中央监委直接侦办，防止地方干扰。国家审计署派出特派组进驻青云省财政厅，彻查近五年扶贫、城建、矿产三大领域的专项资金使用情况。
风暴升级。
第三天，中纪委内部通报一份紧急文件：经查实，原中央某部委巡视组成员张某，在离岗后违规接受企业高薪聘请，利用职务影响力协助李氏家族转移资产，涉嫌构成“利用影响力受贿罪”。该案已由国家监委指定异地管辖，进入司法程序。
同日，华舆集团董事长被捕，其名下十七家子公司被查封。警方在其办公室保险柜中搜出一份《舆情作战手册》，详细记载了如何策划“反转舆情”“制造对立话题”“操控热搜榜单”的操作流程，甚至包括“针对纪检干部的心理弱点分析表”，其中对陈木的评价为：“理想主义倾向明显，易煽动底层情绪，宜用‘民粹’标签反制。”
讽刺至极。
而在舆论持续发酵之际，一道来自高层的命令悄然下达：暂停一切对外发布敏感信息的审批权限，允许媒体自由报道青枣案进展。
这意味着，封锁线被打破了。
第四天，《南方都市报》头版刊发深度调查报道：《青枣七姓：盘踞二十年的权力江湖》。文章通过梳理工商注册、婚姻联姻、资金往来等数据，勾勒出七大姓氏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同盟网络??李氏掌控土地，陈氏垄断矿产，周氏把持城建招标，吴氏渗透政法系统，林氏控制教育医疗资源，郑氏经营金融借贷，而孙氏则专营政商中介服务，号称“青枣地下组织部”。
更惊人的是，七大家族每隔两年便会举行一次“闭门峰会”，地点隐秘，参会者仅限各族核心成员及外联代理人。会议内容不记录文字，全靠口传心授，议题涵盖人事安排、项目分配、危机应对策略等，俨然一个影子政府。
报道称，前任纪委书记之所以三年毫无作为，并非无能，而是曾在赴任途中遭遇“意外车祸”，幸存后即被匿名威胁：“你可以查，但查不出；你可以走，但走不远。”此后家人接连患病、子女升学受阻、老母坟地遭毁……种种手段轮番上阵，终使其意志崩溃，主动申请调离。
文章结尾写道：“当一个城市不再由法律治理，而是由家族规则统治时，正义就成了奢侈品。而陈木的到来，不过是撕开了这块遮羞布的一角。”
这篇报道如同一把利刃，刺穿了最后一层伪装。
当晚，青枣市委召开紧急民主生活会。市委书记主持会议，气氛凝重。十余名常委依次发言，有人检讨失职，有人痛哭忏悔，也有人仍抱侥幸心理，称“问题主要出在个别干部身上，不能否定整体成绩”。
轮到陈木时，他没有看稿子。
“同志们，”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入耳，“我知道很多人觉得，我是个外来者，不该动这么大的蛋糕。可我想问一句：你们有没有去过幸福家园的板房区？有没有见过那些癌症患者攥着缴费单跪在地上求人？有没有听过一个十五岁女孩说‘我不想爸爸变成坏人’？”
他环视众人：“如果我们这些坐在会议室里的人，连听都不敢听，还怎么谈为民服务？如果我们连查都不敢查，还凭什么佩戴这枚党徽？”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已经把第一批问题线索汇总成册，标题叫《青枣之痛》，共计一百三十七件，涉及现任或曾任县处级以上干部五十三人。明天上午九点，我会亲手将这份材料递交省委，并抄送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国务院督查室。”
会议室鸦雀无声。
“我不怕得罪人。”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我只怕对不起胸前这枚党徽，更怕对不起那些还在等一个公道的老百姓。”
散会后，两名常委连夜递交辞职报告。
一周之内，青枣市政坛地震不断。七大家族赖以生存的政商生态遭到毁灭性打击，多个依附于权贵的企业宣布破产清算，民间称之为“拔树行动”。
然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某深夜，陈木正在办公室整理案卷，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加密短信，仅一句话：
【Z已知你发现批注。小心身边人。】
他心头一震，立刻查看发送号码??未知归属，经技术追踪，信号源自京西一处军管区附近的废弃基站。
是谁在提醒他？又是谁有能力接触到如此机密的信息？
他想起十年前那份推荐信。那时他还是云烟市纪委的一名普通科员，因查处一起基层干部侵占危房改造资金案而受到关注。上级拟提拔他进入省纪委研究室，但程序屡遭搁置，直到一位中央政法委老领导亲自批示：“此人根正苗红，有原则，敢碰硬，可用。”
那位老领导，正是Z。
难道Z当初提拔他，就是为了今日布局？
抑或，这一切本就是一场棋局？而他自己，既是执子之人，也是被弃之子？
他翻开《青枣七姓图谱》复印件，再次凝视那行小字批注：
【此事宜速决，勿使牵连过广。可保李、陈两家，其余听之任之。??Z】
“可保李、陈两家……”陈木喃喃自语。
李氏他理解??根基深厚，门生众多；可“陈家”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