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掉了下来。
“可是爸爸喝醉了……他摔东西，骂妈妈勾引别人……妈妈护着我，他说她装清高……后来他们打起来，我躲进柜子……我听见瓶子碎了，妈妈尖叫……然后是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掉进水里……”
全屋寂静。
“我一直没敢出来……等到天亮才爬出去。我看他们躺在厨房地上……水龙头开着……血混在水里流得到处都是……我摸妈妈的脸，她眼睛还睁着……我想哭，可我怕声音太大，爸爸还没死……”
她的身体剧烈颤抖。
“后来警察来了，问我发生什么。我说……我不知道。我撒谎了。因为我知道，如果说出来，我就真的变成孤儿了……没人要一个见过死亡的孩子……”
她说完，整个人瘫软下去，伏在桌上抽泣。
没有人说话。
铜铃忽然响起??第八次。
清脆，悠长，仿佛穿越时空而来。
苏临的脸色变了。她迅速按下平板上的按钮，低声道：“启动情绪抑制协议。”
两名“心理咨询师”立即起身，一人拿出喷雾瓶，对着室内轻轻一按；另一人打开音响，播放一段低频音波。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薄荷味，令人头脑发沉。
赵哲猛然站起：“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这是标准干预流程。”苏临冷静道，“防止集体创伤后应激反应扩散。她需要镇静，你们也需要。”
周默冲上前关掉音响：“你们这不是治疗，是洗脑！”
“我们是在保护社会情绪稳定。”苏临毫不退让，“像这样的极端案例，必须隔离处理。否则，一个孩子的痛苦会感染整个群体，形成‘悲情传染链’。”
“所以你们就想让她忘记？”赵哲怒视她，“让她以为那晚什么都没发生？让她连哀悼的权利都没有？”
“遗忘有时是最好的疗愈。”苏临说，“你看她现在，已经崩溃了。继续让她回忆，只会加深伤害。”
“可如果连记忆都被抹去，她还剩下什么？”赵哲一字一句道，“痛苦是她的，不是你们的。你们无权替她决定要不要记住。”
他转身走向朵朵，轻轻抱住她：“你说的一切，我都听见了。我不让你忘，也不能让你一个人扛。从今以后，你不是孤单的。”
朵朵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却又无比真实。
其他孩子也开始流泪。有的握住她的手，有的默默递上纸巾。一个小男孩低声说：“我也害怕……但我现在不怕说了。”
铜铃第七次响，第八次再响。
苏临盯着这一幕，终于露出一丝动摇。但她很快恢复镇定，冷冷道：“你们的行为已违反心理干预伦理准则。我们将上报主管部门，依法取缔该场所。”
“取缔？”赵哲笑了，“你以为这座听见馆，是我建的吗？”
他指向窗外。
不知何时，村民们已自发聚集在馆外。老人、妇女、孩子，手里拿着自制的蜡烛，静静地站着。他们没有喧哗，只是点亮烛火，举在胸前。
更远处，山坡上出现了更多光点。有人从邻村赶来，有人徒步数十里，只为送来一句“我在听”。
一位老奶奶拄着拐杖走到门前，将一封信塞进门缝：“我孙子去年在这儿说了他被霸凌的事……今天他考上大学了。谢谢你们让他活下来。”
另一个年轻人放下一篮鸡蛋，低声说：“我妈终于肯提我爸了……他们离婚二十年，她第一次说，她其实一直爱着他。”
苏临看着这一切，终于动容。
她摘下耳麦，关闭所有设备，轻声对同伴说：“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