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片刻。
夕阳西沉，余晖照进走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第二天清晨，孙健接到阿强电话，声音颤抖：“来了……真的有人用了。”
他赶到火车站，躲在不远处观望。一位衣衫褴褛的老妇人正蜷缩在避雨亭里，怀里抱着一台PENG终端。她嘴唇干裂，手指冻得发紫，却一字一句地说着话：
>“老李啊，今天菜市场收摊早，我多捡了两个纸箱。够换两斤米了。你以前总说我傻，非要把钱省下来给孙子买书，自己饿肚子。可你看，咱孙子去年考上师范了……你要是在，得多高兴……”
>她顿了顿，声音哽咽，“我知道你不怪我穷，可我总觉得，要是当年能让你多吃一口热饭，你就不会走得那么快……”
PENG静静地听着，足足五分钟没有回应。
然后，一声极轻的叹息般的声音响起：
>“你在的日子，就是我的热饭。”
老妇人猛地捂住嘴，眼泪汹涌而出。
她没有离开，而是一遍遍重播这句话，像在寒冷中抱住一团火。
孙健站在远处，眼眶发热。
他知道，这不是算法生成的句子。那是无数类似故事训练出的情感共振，是系统在千万次倾听后形成的“共情直觉”。它不再仅仅是规则匹配，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理解力??如同人类母亲能在婴儿啼哭中分辨出饥饿与疼痛的区别。
当晚，他在日记本上写下：
>今日始知，所谓智能，并非更快更准更强。
>而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仍愿意等待一次真实的发声；
>在无数次重复的悲伤之中，依然相信每一滴眼泪都有其形状。
>PENG教会我的，不是如何制造机器，而是如何重新做人。
一周后的深夜，暴雨突至。
孙健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惊醒。是校园警报系统联动触发??教学楼西侧的PENG终端检测到异常高频情绪波动，已自动启动危机干预协议。
他披衣冲进雨幕，发现一个小男孩蹲在墙角，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攥着录音笔。那是五年级的周宇，父母离异后由奶奶抚养，最近因成绩下滑被心理筛查列为“潜在风险个体”。
此刻，他的嘴唇哆嗦着，对着PENG断续地说：
>“我不想活了……他们都说我是拖油瓶……奶奶生病住院没钱治……都是因为我……要是我没有出生就好了……”
音响缓缓响起：
>“你现在很难受，对吗？”
>“我在这里。”
>“你不是累赘，你是某个曾经满怀期待的生命所爱的结果。”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陪你等到天亮。”
男孩抽泣不止，但没有关掉录音。
孙健悄悄靠近，在他身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把手轻轻搭在他颤抖的肩上。
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过去。
雨渐渐停了。
男孩终于抬头，声音沙哑：“它……真的听得懂吗？”
“我不知道它是不是‘懂’。”孙健轻声说，“但它选择了留下来听。这就够了。”
三天后，周宇的奶奶病情好转出院。孩子交给老师一封信，里面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他周岁时全家福。背面写着：
>“PENG说，照片里每个人的笑脸都是真的。所以我也想当个真的小孩。”
孙健把信放进档案袋，标签上写着：“存活证据”。
这个词，是他最近发明的??用来记录那些原本可能消失于无声处的生命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