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滢问他可有受更重的伤,得到的皆是令她放心的回答。
可他嘴唇紧抿,面庭沉肃,丝毫看不出喜悦,渐渐地,明滢也察觉不对劲。
所有将领都归来了,她却没有见到裴霄雲,不知为何,想到他,她的心突突跳了两下。
她望向沈明述,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疑惑。
沈明述看出她想问什么,嗓音晦涩:“陛下身受重伤,被乌桓人击落山崖,不知所踪。”
明滢一个趔趄,半边身子失力倒在他肩上。
怎么会……
难道,那日那样心神不宁,是预感到这件事会发生?
她头脑发胀,有一瞬,听不见百姓的欢呼声。
裴霄雲这个人,狠辣沉稳,运筹帷幄,她也曾倾尽全力算计过他,他却轻易全身而退,反过来将他们所有人算计其中。
这样的人,这回真的就这样死了?
那亘古不变,绵延千里的青山,居然也会一夕之间轰然倒塌吗?
“阿滢。”沈明述扶着她,涩然过后,将他得知的事告诉她。
那日,他赶回支援,来晚了一步。
裴霄雲身边的几个副将虽浴血奋战,击退敌军,可见他来了,个个悲怆痛哭。
他从他们口中得知,裴霄雲毒发,敌军趁他不备,举兵偷袭,等他们赶过去时,人与马一齐跌山崖。
他们延宕这么些日子,就是在山崖下寻人,找到了摔死的马匹与断成两半的剑,还有遍地散落的,被野兽啃毁的尸骨……
于私,他的确恨裴霄雲,可想到他堂堂一国之君,最后竟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免令人唏嘘。
于公,他战死沙场,也算得上是一介明君。
此次征伐剿灭了乌桓,拿下数十座城池,为了尽早把这个消息带回西北大地,只能由他领兵凯旋。
明滢听罢,撑着一丝力,去寻了贺帘青。
裴霄雲战死沙场的消息,西北的百姓自是还不知,可裴霄雲身边的人陆续知情了,譬如贺帘青。
得知消息后,他面色复杂,长叹一声。
这个结局并不难猜,尽管他不希望如此,终归还是发生了。
寻常人中了那种毒,若不取对方的血为药引配药服下,几乎没人能硬生生挺过毒发,纵使裴霄雲心性异于常人,可战场凶险,出不得一丝差错。
裴霄雲离去时,他便预料到这最坏的情况。
短短几日,走了这么多人,无论是仇人,是好友,朝夕相处还是萍水相逢,他都不想他们离去。
明滢眼眶发酸,步履急躁,声音也略微颤抖:“贺大夫,他出征时,并未带解药吗?”
这种毒有解药,她体会过毒发作时的痛楚,服下解药后,痛意消褪得也快,裴霄雲不会不带解药。
他若服了药,又怎会如此,怎会被击落山崖,尸骨无存……
贺帘青眨了眨干涩的眼,转过身对她道:“带了。”
明滢还想问什么,他又脱口而出:“他从前就中过数种毒,体内毒素积压,如今这样,许是那解药对他无用。”
裴霄雲离去时,取了自己的血,让他把解药配出来,他又用另一株寿元草入药,寿元草极其珍贵,是大补之物,有可解天下一半奇毒之称。
寿元草、药引、解药三者融合,明滢连服数年,渐渐地,双生之毒便可解开。
离去时,裴霄雲早已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不会让她死。
他不让他告诉她真相,他也不会告诉她。
否则,她不知该有多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