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都知道了,她从一开始就盼着跟他相守一生,她口中的不在意、那些牵强的祝贺,都是假的。
是他把她推远,才有了之后那些恩怨。
这些事,他到现在才知道。
晚了吗?好像真的晚了。
“阿滢,不要不情愿,这是我想给你的。”
他好似知道她不情愿,一边说服自己,也在一边说服她。
诏书写到一半,他伏在书案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梦到她朝他走来,神情愤懑,一把撕毁了诏书。
她还是说,不愿跟他,他给的这些东西,她都不稀罕。
天明破晓,他忽地惊醒,诏书还在他身下压着。
他望着那一个个字,若有所思。
等到礼部侍郎进来拿诏书了,他将东西卷起,丢进卷轴框内,揉着生痛的额:“没事了,朕改主意了,下去吧。”
他若强行封她为后,他怕她夜夜入他的梦,说些怨恨他的话。
他力排众议,执意将一个庶民葬在新修的皇陵,将那些说她身份卑微,配不上太庙供奉的官员贬的贬,降的降,日子长了,也没人再敢不要命地来劝诫他。
继位后,他裁世家、劝农桑、薄赋徭,新修律令大典,重设科举制度,亲自练兵以备西北御敌。
一年的时间,朝堂焕然一新,井然有序。
可每到夜半时分,他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殿内,那一团团浓重的墨影如要将他吞噬。
窗外飞雪,宫道朱墙清白一片。
灯烬无声,厚重的白雪压断枝桠,清脆的声响孤寂且漫长。
这是她走后的第一年。
—
西北,黄沙飞扬,朔风漫天。
偌大的草原一望无垠,两匹骏马在草场飞驰,女子青丝随风颤动,轻装挽袖,衣袂翩跹,驭马如乘风。
“驾!”
马围着草场转了几圈,停在空荡的草坪上,明滢擦了擦汗,翻身下马。
隆冬时节,骑了两圈马,浑身都发热,一丝也不觉得冷。
到西北的这一年,她适应得很快,学会了骑马,还跟着哥哥学了些傍身的功夫,前段时间还与哥哥联手,在街头制服了一个欺负老弱病残的恶霸。
她刚下马,沈明述练完兵便过来了,看着天不好,恐怕是要下雪。
“阿滢,要下雪了,今日有人过寿,营帐内吃羊肉锅子,你们快些,晚了就没有了。”
明滢从前不爱吃羊肉锅子,是到了西北才爱上的。
一群人围在篝火前,吃着热腾腾的羊肉,望着苍穹上的点点星子,就算朔风刺骨,刮在心上,也是热的。
明滢朝着远处大喊,风声将话音传遍四野:“阿瑶,我们去吃羊肉锅子了!”
她到了西北安定半年,便和从前在苏州的故友沈瑶取得了联系。
那个时候,沈瑶被她身边那个男人骗光了钱,便受了她的邀请来西北过日子。
她们俩照样把从前的香料铺在西北开了起来,有空闲时,便会来草场骑马,每日快哉至极。
西北都是哥哥的兵马,在这里能很安全地生活,可从前那个名字不能再用,她照旧对外称姓沈,是当红香料铺花容轩的老板,无人有疑。
酣畅淋漓地吃完一顿羊肉锅子,雪果真下了起来。
夜里安寝时,右小腿隐隐作痛,她便拿了温热后的药酒擦拭。
这是一年前,从白马寺逃脱时,不幸被毒蛇咬到的伤口,那老大夫说恢复不当会有后遗症,往后每逢天冷,小腿肚便会抽痛。
那个夏日的夜晚,她从不愿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