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宠物公司工作许多年,祝黎懂行业,懂市场,懂营销,但她从不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完全了解这些猫猫狗狗。
祝黎身边的同事,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进入这个行业,多少都带着些兴趣,连夏登在从前工作不算太忙的时候都养过一只小型犬,唯有祝黎从未尝试过。
祝黎对同事们的说辞是自己有轻度毛发过敏,偶尔摸摸小猫小狗没关系,但没办法养。只有成计明知道,她不喜欢,她不会养,但他却还要这样问。
“宠物对产品没有需求,或者说,从宠物的视角看,它们没必要使用任何智能产品。”祝黎回答:“它们不需要智能饮水机,一个普通的塑料碗就够了,也不需要智能厕所,更不需要烘干,湿了就抖一抖,在太阳底下跑跑就能晒干。”
“所有对产品的需求都是为饲养者便利性而派生的。我们的目标客户是付钱的人,而不是这些不会说话的猫狗。”
祝黎这番话,夏登也赞成,甚至这样的观点是夏登先提出的。对产品每多累加一个功能,都是对宠物的束缚,它们并没有任何需求,有需求的是为满足私心又不想付出太多劳动与精力的人类消费者。
院长和李颂来几人是真正每天与无数宠物以及它们主人打交道的工作人员,他们认为祝黎的话过于理性极端,但也没有提出反对,毕竟解析市场营销,祝黎比他们专业的多。
成计明却听得皱眉,尽管他的微表情稍纵即逝,连嘴角的笑容都没消失过,祝黎还是眼尖捕捉到。
“祝经理的话在一定程度上有道理,毕竟宠物用品与普通消费用品不同,使用者与买单者并不统一,宠物也不像人,能上网冲浪随意给好评或差评。”成计明适时开了个玩笑,语气轻松幽默,大家都配合笑了两声,祝黎也勾了勾唇角,但笑不及眼底,她知道成计明这句话后还有许多个但是。
成计明继续说:“但是,虽然它们不会说话,我不认为宠物的主人不能通过它们的反应来判断产品的好坏。就比如烘干箱,如果它功能非常多,烘干时间非常快,高效省时省电,但宠物在里面非常不安,会挠箱子,会叫,那这到底算不算一款好产品?”
这并不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李颂来根据以往的经验道:“如果是性格比较敏感的宠物,应该本身就不适合用烘干箱吧,跟烘干箱好不好没关系。我觉得大多数烘干箱的使用问题是,宠物在里面待很久就会趴着睡觉,导致一些部位很难吹干,需要让宠物在里面待更久,让它们渐渐出现不耐烦的情绪。”
成计明比了个ok的手势,给会议桌上的样品插上电,把手机页面投屏在会议室的大显示屏,打开派星小程序,又在烘干箱的触屏操作板上按了几下,手机页面显示产品配对成功,成计明在小程序上调出烘干模式选择,屏幕上出现一列与众不同的选项。
“这是我们新研发的功能,还没有正式上线,正好可以解答祝黎刚才关于‘智能’的疑问。”成计明说着,朝祝黎看去。
“每位用户在使用派星的产品前,可以先打开小程序做一轮宠物性格测试,比如刚才李医生抱来演示的小猫,胆子大,很热情,一进烘干箱就蹦蹦跳跳,那它的测试结果肯定是活泼型,派星的烘干箱就会根据它的性格选择三百六十度吹风的烘干方式,如果是文静的小猫小狗,也可以通过温度和风速调整它的姿势,不会让宠物不安,也不会让局部毛发出现吹不干的情况。”
“当然,就算性格类似,它们的行为也会有很大不同,所以我们还在烘干箱里装了一个探测仪,实时把宠物在箱子里的行动轨迹同步到小程序后台进行自动解析,那么每下一次使用时,烘干效果会更好,更精准,烘干时间更短,宠物也可以尽快从箱子出来。”
成计明不仅回答了关于智能的问题,也证实了他自己刚才所说,宠物对产品是有需求的,它们的需求由主人的需求引发,但目前市面上所有的智能宠物用品制造商极少考虑到这点。
开发者们总想着怎么用科技方便饲养,怎么创造出更多让饲养者惊叹的ai功能,却完全没有研究过产品真正的使用者,那些猫猫狗狗们,它们究竟是什么样的,它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它们独特的个性又是什么。
而派星做到了这点,这就是派星的独特之处,成计明对他的产品很有信心。
“很新颖。”夏登称赞,但她也有后话,“不过这样的功能会极大增加研发成本,从而大幅度提高产品单价。但对消费者来说,似乎只是不必要的附加功能。这点创新是否值得这么高的成本与价格,有没有人买单,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刚才大致看过你们的全线产品售价,都比市场平均水平高,这是很大的弊端,是因为研发成本?”
成计明说:“是的,还有我们的硬件材料也更好。”
夏登摇了摇头,“不是任何东西都需要最好的质量。”
夏登没有把话说明白,但成计明懂这样的道理。成本过高导致售价超出消费者预算,那购买率自然而然大大下降,对公司盈利绝对没有好处。
邵彦凡也曾多次提到这点,但成计明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不想用低成本的材料敷衍了事,邵彦凡还骂过他故作清高,根本做不了成功的商人。
成计明不能跟夏登辩论他的经营理念,只能低头笑笑,沉默不语。
祝黎看了看时间,会议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时间也不早了,后面还约了另一家公司。她见周围人没有继续提问,便结束会议道:“成总,派星的情况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感谢你今天抽时间过来,后续我们再线上沟通。”
祝黎走流程般说完这句话,接着看向院长。
院长接受到祝黎让她送人的信号,刚准备站起来,又听见祝黎突然改变主意道:“成总,我送你。”
祝黎要亲自送人出去,估计还有什么事情要和他交代,院长便继续坐着没动。
成计明跟在祝黎后面,看她和善地替自己开门,两人一前一后出去。成计明猜他冒名顶替邵彦凡的事已经过去,或许祝黎还对派星的产品展示有点兴趣,他便大步一跨,与祝黎并肩行。
祝黎侧头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淡地问:“之后我是和邵总联系,还是和成总联系?”
原来这茬在她那还没过去,成计明瞬间像颗泄气的皮球,镜片后的眼皮半垂着,完全没了刚才在会议室里自信沉稳的样子,心虚道:“和我,这事我负责。”
“行。”祝黎点头,直接把微信上的备注从派星邵彦凡改成派星成总。待遇连邵彦凡都不如,全名都没有。
成计明悻悻的,忍不住边走边继续解释:“你加我那天,直接喊我邵总。如果我想刻意瞒你,就不会去安灵找你,今天也不会自己过来。”
祝黎不说话,在走向医院大门口前,拐弯进了一间没人的诊疗室,弯腰在医疗箱里翻找什么。
成计明盯着她的背影,胸口全是郁闷。祝黎这什么态度,于私,她没丁点儿理由生气,他才是该抓狂记恨的那个人;于公,就算她是甲方,至于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给自己摆脸色吗。
成计明把衬衫袖子往上撸了撸,双手插着腰,破罐子破摔道:“祝黎,就算前两周我确实刻意隐瞒你,还有,就算当年分手时,我们是吵得翻天覆地,是不那么和平,但你不至于跟我装作咱们今天刚认识似的吧,实在是有点儿过于自欺欺人了啊。”
祝黎的动作顿了一下,终于转过身朝他走过来,脸上竟然带了点笑意。她递给成计明一片创口贴,又指指他的胳膊肘,“店里的猫都打过疫苗,很健康。”
是刚才演示功能的时候,被李颂来抱来那只猫挠破的,成计明自己都没发现。他扭过胳膊看了看,瞬间噤声,缓缓抬手接过那块创口贴,被自己上一秒的口无遮拦尴尬到背过气。
祝黎先开口:“以为这么多年你真变了不少,原来刚才开会时都是装的,还是这么吵,嗷嗷个没完,跟它一样。”
她指了指诊疗室里寄养的一只金色边牧,见人进来就一直在笼子里兴奋地吐舌头转圈圈,还吠了许多声。祝黎又朝成计明示意医院大门方向,接着自顾自转身往楼上走,留成计明拿着创口贴,有口难辩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