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里。
沉沉夜色下,数十黑衣人轻身窜入高耸的宫墙,不久,宫门从里面打开。紧接着,黑压压的轻骑兵涌入宫门,仿佛复刻了一个时辰前在西城门发生的事。
廖乘空空着一只袖管,已再也无法做出抱拳的动作。他抬起仅剩的左臂,拍在陌以新肩上:“这一次,为兄终于不辱使命。”
他眼底浮着一层细微的红色。曾经无法回头的遗憾,在这一瞬,仿佛被自己亲手补上了一线。
陌以新沉默一瞬,道:“辛苦大哥。”
林安上前一步,热情招呼道:“荀先生,你怎会也在这里!”
站在廖乘空身后的,正是许久未见的荀谦若。
“林姑娘,别来无恙。”荀谦若仍旧笑得和善有礼,“当初巨阙山庄一别后,廖堂主也决意前往景都。荀某担心景都之事可大可小,若形势不妙,也该有所准备,便回归去堂集结了身手最好的兄弟,同样赶来景都。
只是我们怕引人注意,便不曾进城,只在城外荒郊落脚,等着景都的消息。”
后来,景都果然生乱,四面城门皆被封锁,他们一直在想办法找时机进城助阵,只是不知城中情形,不敢轻举妄动。
结果便在昨日一早,他们竟第一次见人从城门中一骑绝尘而出。虽因距离远而看不清面容,可那身影于他们而言却是异常的熟悉……
廖乘空与众人相认后,便定下先带轻骑兵赶来,奇袭攻城的计策。入城后,听闻陌以新竟已被禅让登基,便如法炮制,再次夺下皇宫。
刚从青云书院赶回来的花世也上前几步,看向站在另一边的一众兄弟,挑眉一笑:“你们呢?怎么跟归去堂混到一起去了?”
便有一人立即答道:“老大,你已经太久没回花漫天了!我们闲的都长草了!一路打听着去巨阙山庄找你,半路就碰见了荀谦若。听他说老大来了景都,还可能有麻烦,自然要来帮老大了!”
旁边又一人站出来,颇为不服道:“若非那荀谦若再三阻拦,我们早就不管不顾杀进来了!哪能让老大一个人在景都这鬼地方受委屈!”
花世啐了一口,一脚踢过去:“你们这些有勇无谋的大老粗,还是多依着有脑子的人才好!”
花漫天的人早听惯了花世的笑骂,自然都不在意,只听有人喃喃道:“娘咧,老子活了这么久,第一次看见皇帝老子——噫,真年轻啊!”
归去堂那边立刻有人接道:“这有什么,皇上可是从我们归去堂出去的!好些年前,皇上还管老子叫过兄弟哩!”
廖乘空轻咳一声:“别乱说。”
众人憨笑一片。
就在江湖人带来的难得轻松的气氛中,一名侍卫匆匆赶来,禀报道:“皇上,城中有几处起火,萧府和钰王府都在其中,火势最为凶猛,已经无法控制。”
林安一惊:“苏姐姐和林初都在萧府!”
陌以新道:“别担心,萧府有逃生密道,还有风楼坐镇,沐晖也派了龙骧卫加强护卫,他们不会有事。”
至于钰王府……陌以新眸色暗了暗,钰王府如今只有被迷晕的何夫人,还有被锁在房中的国公府老仆。
钰王府是他父亲曾经存在过的最后印迹,阳国公想要将其付之一炬,便让那两人,也一同被他亲手葬身火海吧。
……
钰王府一处偏僻的墙角,一个单薄身影从墙外翻入,在夜色中轻轻落在地上。
他的身法谈不上惊艳,身形也不算高,动作却颇为熟练。待落地之后,他四下张望一番,轻车熟路地朝一个方向而去。
来人,正是林初。
他本已被风楼接回萧府,可不知为何,这几日来,只要闭上眼,那老仆的身影便如影随形——
佝偻的身躯,遍布疤痕的狰狞面容,破布般喑哑的声音……他不愿去想,却怎么也甩不掉。
那个人又哑又疯,分明只在钰王府中有那一面之缘,可林初始终无法忘记那双眼睛。
分明是空洞的好似没有魂魄的视线,可看向他时,却充斥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好似蓄在山巅的洪,只要稍稍倾泻,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在那个眼神中,有愧疚,有怯懦,还有……深深的不舍?
林初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只是舅舅从国公府抓来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仆而已。
不过,风青哥分明说过,那人是个哑巴,可他却像是用尽全力一般,叫出了他的名字……
难道,他真的认识自己?
——林初产生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离谱的念头。
胡思乱想着,林初已经走到了先前锁着老仆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