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皇上已命阳国公点算左右卫与左右骁卫,共五万人马,即刻平叛。”
“平叛……”三皇子沉吟片刻,稍稍放下心来。
这几年来,他这位堂叔对朝中各方势力相争始终置身事外,表面上只对皇上言听计从,可连皇上都不曾看出,堂叔是站在他这一边。
就在前几日,堂叔又密告他一条消息——皇上竟在私下闲谈时,有意无意透露出立老四为太子的念头,约莫在秋猎后便要颁旨。
那一刻,他心中几乎被怒火与嫉恨烧穿。
二皇子与大皇子相继离世,挨个轮也该轮到他老三了,怎生独独就跳过了他?他究竟做错了什么,令父皇如此不喜?
万幸的是,堂叔为他想出了一条力挽狂澜之计。
堂叔会给老四递上假消息,误导老四以为父皇要立的是他老三,再从中推波助澜,煽动老四趁父皇秋猎发兵举事,对他下手。而他,便在此时以自卫的名义,反攻对方个措手不及。
——父皇要在秋猎后立老四为太子,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这些年,堂叔屡次将老四那边的情报暗中传给他,事后都一一得到验证,从未有一次落空,这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当然,他还是留了个心眼。一面令左右武卫整装待发,一面等老四那边的眼线传回消息,确认老四手下的确集合了人马,他才下令出兵。
只是没想到,老四那些兵马竟如此难啃,几次短兵相接都未能拿下,不得已便僵持到了现在。
三皇子回想起这一夜来的焦灼,喟叹一声:“多亏有堂叔在,否则此次还真不好收场。既然是堂叔带兵平叛,老四总算要穷途末路了。”
曹楠闻言,神色却有微妙的迟疑。
他犹豫片刻,终究还是低声道:“殿下,恕卑职冒昧……事情发展到眼下这个地步,是否有些不对劲?”
三皇子神情一动,道:“你想说什么?”
“据国公爷的消息,四殿下只有左威卫一万人马,而我方带兵两万,兵力二倍于人,以多打少,又是以暗打明,理应出其不意,速战速决,何至于一夜鏖战,迟迟攻不下来?“
三皇子蹙眉道:“老四手下的兵马的确难缠。”
曹楠随即躬身俯首:“殿下,若是兵将之过,卑职不敢推脱,可卑职自信手下的武卫绝不会比威卫差上一分一毫。经过这一夜交锋,卑职几乎可以断定,四殿下那边绝不只一万人马,兵力恐怕与我们不相上下。”
三皇子的神情微微一滞,沉吟道:“难道……是堂叔的消息出了岔子?”
曹楠连忙小心试探道:“阳国公……会不会有问题?”
三皇子一怔,随即摇了摇头:“不会。当年老阳国公一生郁郁,不过就是因为昭明帝对其不封王,只授公爵。我已许诺堂叔,若我日后登基,必封他为亲王,圆了国公府多年缺憾。
更何况,堂叔这些年对我多番提点,暗中辅佐,数次帮我压过老四一头,怎会有异心?”
曹楠略有些迟疑,低声道:“卑职自然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若四殿下对阳国公也有过如此许诺,或者……甚至更多呢?”
三皇子有了一瞬的惊愕,目光一闪,旋即摇头:“不可能。若堂叔是老四的人,势必早已将我们的计划泄露给他,老四自然会带更多兵马,又怎会与我如此僵持?
老四那厮一向心思阴沉,恐怕未对堂叔显露全部实力,多留了一手,才会如此。”
曹楠沉默片刻,道:“那殿下接下来打算如何?”
三皇子背负双手,冷笑一声,缓缓开口:“老六年纪尚轻,母族低微,在朝中毫无根基。只要借此一役除掉老四,纵然父皇对我有些许不满,立储也再无更好的人选。
日子还长,我总会让父皇看到我的一片孝心。”
话音方落,忽听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只见曹楠手下一名参军一路疾奔,额上冷汗未干,脸色煞是难看,喘着粗气,俯首道:“三殿下,曹大人,方才前哨来报,左右卫与左右骁卫正向此处逼近,就快要将我们团团围住,而带兵之人是、是……”
“是谁!”三皇子急喝一声。
“是阳国公!”
……
萧瑟秋风起,钰王府中黄叶纷纷,年复一年地随风而落,直到这一次,终于落入了久别重逢的故人眼里,在曾经少年的眸中,染上一层秋日霜色。
亭下,陌以新面前的石桌上刻着一方棋盘。
纵横交错的纹路早已被风霜侵蚀得模糊不清,原本黑白分明的玉石棋子上落满了灰尘,有的早已被风雨打落在地,有的仍散在棋盘上,勾画着八年前那场未曾下完的残局。
陌以新俯身拾起一枚棋子,指尖微凉。他用袍角擦了擦,似乎想在棋盘上落下这一子,却拈在指间,久久没能放下。
他的目光似乎落在棋盘上,又似乎透过这方棋盘,望向了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