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想说一句“你认错人了”,可是,这些日子的过往片段,一幕接一幕,在脑海中飞快闪过——
他对江湖事,桩桩件件,了如指掌;
他分明不懂武功,却会用袖箭,能隔着数丈之远,精准将人击晕;
他会在听到东方既的故事时,那般前所未有的失态;
他会抓着她的手,说:“其实我……我就是……”
他怎么可能是东方既?可是,分明是最不可能的事,却似乎成了最合理的解释。
过往的一桩桩,一件件,仿佛都在为此刻埋下伏笔,她却不曾抓住一点头绪,只有一些杂乱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回响——
“云姑娘与东方既一见倾心,两情相悦。”
“一个是江湖第一美人,一个是英雄风流少侠。倘若东方既未死,他们一定是江湖上最般配的一对眷侣。”
“云姑娘直到今日,还在苦苦寻觅能与东方既媲美的如意郎君呢!”
林安茫然地看着陌以新,他也在看她,目光焦灼,带着几分不安与关切的担忧。
林安忽然确定,她已经不必再问,他——就是东方既。
她向后退了两步,缓缓摇头。不该如此,眼前的他分明如此熟悉,不该是旁人口中那个完全陌生的模样。
“安儿——”陌以新伸手抓向她。
林安挥手将他挡开,手心微凉。
陌以新的手在半空僵了一瞬,随即又要再次伸出,却在触到她目光的刹那,生生止住。
她眼底的神色,不再是震惊,也不是怒意,而是一种极深的冷淡与疏离。
“安儿,”他不敢再逼近,只艰涩地开口,“你相信我。”
林安沉默不语。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情绪强行压了下去。
便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声音打破了凝滞。
荀谦若不知何时走上前来,轻咳一声,道:“林姑娘,此处毕竟是在街上,不便久留。我们正巧刚在街角一家客栈落脚,不如与陌兄一道过去坐坐,好好谈谈。”
林安怔了一瞬,倏地看向荀谦若,不可置信道:“荀先生,你早就知道,陌以新就是东方既?我当初向你打听时,你为何不说?”
荀谦若又低咳两声,并不辩解自己有意的“失言”。如此一来,至少将林姑娘的火气分走了半分,而且,能激得她开口质问,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二人,心中暗暗思忖——虽不知为何,可林姑娘似乎正恼怒于东方既对身份的隐瞒。
若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东方既必定去追。堂主寻了多年,好不容易故人重逢,断不能再生波折。
荀谦若没有回答林安的话,只轻叹一声,道:“还是回客栈说吧。”
……
一间整洁的空房内,门窗皆闭,空气几乎静止。
林安坐在桌旁,神情平静地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茶水触上唇边的一刻,她的手指微微一僵——这间客房原先不知是为谁准备的,桌上的茶水竟被换成了酒。
然而,她仅仅停顿了一瞬,便仰头,一饮而尽。
辛烈的液体猛然入口,从喉间至腹部皆是一片灼热,可她的头脑却异常清明。
陌以新坐在她身旁,身形微倾,低声道:“安儿,你看我一眼。”
林安果然看向他,却道:“我在看谁?是我的陌以新,还是别人的东方既?”
语调轻淡,却字字如锋。自打踏足江湖以来,她兴致勃勃听了一路的八卦,却没想到竟是吃瓜吃到了自己头上。这份荒谬与讽刺,刺得她浑身冰凉。
陌以新斩钉截铁道:“我只是你的,没有别人。”
他没有停顿片刻,声音低沉而急切:“原本我昨日便想告诉你,可那时恰好听到东方既与云倾月的传言,而你早已信以为真,我才不敢贸然开口。
原想趁这几日赶路,先潜移默化破除你的误解,再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路还未启程,便被迫地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