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明日开战
黎帅使捏着一只花生糕,满手渣碎,吃也不是,扔也不是,尴尬地盯着军图,听李肆讲解魁原地形。
李肆趴在军图上,掰了大半块花生糕,搁在魁原西面、鱼泉山的半山腰上:“这是蚁县。”
又小心地将剩下小半块,放在鱼泉山下、山坡与汶水的夹缝里:“这是荒堡,堡内有地道,可以直通蚁县。”
然后修长手指沾了一点茶杯中的水,在图上划出两条湿漉漉的路来:“这是蚁县背后的两条密道,这条到天门关,这条到交县。”
他随即滔滔不绝地讲起自己在蚁县、荒堡、魁原的经历,讲章知府与王总管的部署,讲啸哥与佘将军的共谋。
黎纲听得十分投入,手里捏着花生糕,不知不觉地啃了起来。他这一年才四十出头年纪,鬓发与胡须却都熬得斑白了。黑里搀白的胡子上,渐渐沾满了金黄的碎屑,将他沧桑苦肃的面容染出了几分暖意。
李肆说完了。黎纲咽下了最后一口花生渣,总结道:“依你之意,魁原城其实与外面始终保持着联系,而且还背着官家联合佘家军,打算偷偷夺回天门关?”
李肆点头:“啸哥当时与我说,大约十日之后,会在夜里以火光为信,从天门关内外同时袭击。这是三个多月前的计划,现在应当已经夺回了。”
黎纲问:“啸哥是谁?”
李肆:“蚁县的团练使,帅使刚吃了他的花生糕。”
黎帅使:“???”不是你赠予我的么?
李肆认真解释:“从他那里分给帅使的。”
黎帅使:“……”明明是你买太多了拿不下了才分给我的!
他堂堂帅使,好似从两个小娃那里分得了一包宝贝果子,莫名地背负了蹭小娃零嘴的罪过!他将一直揣在手里的油纸包递出来,示意你还是拿着自己吃吧!
李肆摇头没有接,而是将地图上充作标记的两小块花生糕捡了回来,丝毫不浪费地塞进自己嘴里。
黎纲又问道:“但如今魁原与京师信路断绝,我们怎么确认他们已经夺回天门关,又怎么与他们联系上呢?”
李肆:“……”
他鼓鼓的脸颊兜着花生糕,一双黑黑的眼睛安静地看着黎帅使。
黎纲发出催问的眼神:“???”
李肆:“……”
黎纲:“???”
李肆:“……咳!咳咳咳!”
黎纲:“哎,哎!怎的还噎着了!快喝水!我给你倒水!……是我错了!你慢点吃!吃完再说!”——
黎纲此人,满腹才学,胸怀大志,性情刚直。三十岁才进士及第,没两年就因为接连上书直言批驳朝政,被贬官数次,但也由此被有识之士赏识,又多次被举荐。四十出头了,才辗转调回京师。他在数月之前,还只是管理礼乐的太常少卿,枭贼入侵时他上书分析御敌之策,马上就被两位官家接连提拔——不是因为真赏识他,主要是因为“你行你上”——眨眼间就先后做了兵部侍郎、尚书右丞、京西四壁守御使。
听着名头响亮,其实毫无实权,被官家即用即弃,现在又被封了两河宣抚使,赶紧踢出了京师。
他现在带着两万缺甲少粮的新兵,半匹马也没有,找朝廷索要军饷也只到手了不足十分之一。原想在京师郊外多等一些时日,待粮饷器具准备多一些,再出发北上。但朝中主和派大肆地弹劾他,说他畏惧不出、延误战机,要官家治他的罪。官家也跟着催促不已。
五月底,在李肆抵营的当天,黎纲便只能收拾起行囊,“大军”开拔,匆匆北上了——
此时的黄河没有枭军盘踞,军队便无需再像李肆一月北上时那般从西京绕路,而是直接北上越过黄河,途径晋城,进入了太行山与太岳山之间的一块盆地。
——此处名唤隆德府,是一座与魁原差不多大小的府城。
隆德府与魁原府相似,地处河谷盆地,物产相对丰饶。黎纲便停留在隆德,暂且整顿,就近征买军粮,锻打兵器,训练新军。
他麾下多了一位新教头,年纪虽轻,练兵却熟练,下手还狠辣,整天寒着一张小俊脸不言不语,但凡有那违背军纪、不听教化的新兵,都要被小教头抡起马鞭,好好地抽一顿屁股。
半月时间,硬将一帮子烂泥一般的新兵勉强扶出了一副人样——起码知道听从军令,不会闻风溃逃,用刀用箭也勉强像副模样了。
但黎帅使没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朝廷再次催促他北上,赶鸭子上架一般,逼他赶紧带着这个草台班子去与枭军决一死战。黎纲只能带着仓促筹集了一小半的军粮器械、才刚学会抡刀的羸弱新军,继续北上了——
黎帅使带军在太行山脉中穿行,沿途的艰辛困顿,暂且略下不表。
且说回崇山峻岭另一头,不为朝廷与官家所知的那一处微不足道的小小山城。
自二月初二那一日送走了肆肆,张叁在此已经苦守四个月了。
肆肆走后不久,他便依照计划,与佘家军里应外合,顺利夺回了天门关。
但自那之后,战局便僵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