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内,晨雾未散。
除了弦猗与白釉,祖父竟也执意同行。
“在外听闻你已开始巡礼,”他对清涟温声道,“总要亲眼看看,才得安心。”
祖母则立在一旁,含笑不语。
清涟望了望身侧。
疏影静立,弦猗跃跃欲试地转着腕子,白釉安静袖手,加上二位长辈。这般压阵,倒像是全家出动来检阅她功课似的……
她心下泛起些微妙的窘迫。
闻心斋家风向来随性,修行之事多靠自觉,唯独祖父最重道心与践行。他虽从不厉色,但一言一行自有法度,清涟幼时没少听他讲那些天地正理、修行本分。
此番他离家数年方归,祖孙之间确有些生疏……自是不比与祖母和父母那般朝夕相对的亲近自然。
此刻祖父的目光温和又明晰,清涟不觉便端正了些神色。她定了定神,微抬指尖,灵丝探入粼粼水面。
清涟低语:“在桥基下。”
疏影的影子同时没入池中,如网般覆住那片水域。
祖父在一侧细细观察,见清涟闭目凝神,灵力流转间浑然天成,与任何家传术法皆不相同,眼中露出恍然与感慨。
不过片刻,水面泛起涟漪,几缕灰气被灵丝与影网缓缓束出,在空中淡去。池水清透了几分,倒映的亭台轮廓渐渐明晰。
祖父静静望着,心中震动。
闻心斋孙辈不止清涟一个,她自幼不过是灵力感知稍强些,更多时候只爱静静编结刺绣,他从前也只觉这孩子心静手巧。
今日亲眼见她引动这般纯粹清正的天地灵力,方知那份独特竟是如此……
祖母想起数月前那几位坤道登门时的情形,那时她便明白这孩子的路终究不同。她与清涟父母一样,心里都坠了一下。
哪个长辈不想孩子平安顺遂呢?
可这些日子看下来,从寒山寺到今日,清涟做得比想的稳当,疏影也总在一步之遥守着。
此刻看着池水清明,看着二人并肩而立,祖母心里那点悬着的忧虑也慢慢落回了实处。
这孩子……比自己想的要坚韧得多。
“这就……成了?”弦猗眨了眨眼。
“此处淤结尚浅。”疏影收回影子,看向清涟,“可觉费力?”
清涟摇头,反倒觉得灵流比之前更顺畅些。她正想对疏影说什么,却察觉到了祖父的目光。
老人一直静静望着她,此时方捻须喟叹:“亲眼得见,方知何为天选。”
清涟迎上祖父的视线,轻声道:“孙女只是依循灵力本能而行。”
祖母上前轻抚清涟肩头:“去吧,下一处怕是没这般轻易了。”
清涟温顺点头:“会当心的。”
一行人穿廊而过时,清涟悄声对疏影道:“祖父看着,我倒有些紧张。”
“无妨。”疏影握住了她的手。
心里却想,清涟自己或许还未察觉。
她的织梦之力比离家时已精纯太多,运转间那份流畅从容,与从前生涩试探的模样早已不同。
更重要的是,这一路行来,清涟眉宇间那点最初的犹疑已淡得几乎不见。遇到阻滞时,她会凝神细察,会寻思变通,而非像最初那般下意识先望向自己。
这份悄然生长的笃定比灵力增长更让疏影觉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