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沿着运河南下,回姑苏。
水路与来时的水色更沉了些,倒映着匆匆而过的云影。
清涟倚在船舷边,望着不断向后滑去的江岸柳色,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前夜那空灵的琵琶余韵,以及聆音最后送别时温和的话语。
“莫被契约缚住心神。”
聆音那时已收起琵琶,耳羽在夜风中轻颤,眸光清澈如初,
“它应是舟筏,而非枷锁。你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当时只觉是前辈的祝福和点拨,此刻在归途的晃荡中细细回味,清涟忽然品出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聆音此刻已守着百年不变的承诺与楼阁。
但她和疏影的前路注定是流动的,变化的。
“清涟妹妹,想什么呢?”
弦猗从舱里钻出来,手里拿着半块糕,挨着她坐下,
“从昨儿晚上起就有点儿出神。还在想聆音前辈的事?”
清涟回过神,摇摇头:“也不全是……”
“只是觉得,前辈似乎……很为我们高兴。”
“那是自然。”弦猗咬了口糕点,含糊道,
“看着自己走过路的后来人,能走得比自己当初更暖和些,任谁都会高兴的。”
她晃了晃脑袋,想起什么,“对了,你们不是原打算接着往盐渎去么?这么突然折返,真是因为姑苏来信?”
“嗯。”
清涟从袖中取出一枚微微发光的玉简,这是今晨抵达码头时,一只熟悉的灵鸟送来的。
“祖母的灵力印记没错。信上说,姑苏地脉近日波动异常,几处关键节点灵力外泄,园中古木也现了枯迹……怕是等不到我们按原计划巡游完毕了。”
疏影此时也走上甲板,接话道:“姑苏乃我们启程之地,亦是灵脉重要枢纽。若根基动摇,恐影响后续全局。临时折返,确有必要。”
白釉缓步而出,温声道:“也好。离家日久,回去看看。只是行程一变,后续各州的次序皆需调整了。”
船公吆喝一声,风帆吃满了力,船速明显快了起来。
清涟将玉简握紧,望向水天相接处,那片黛色轮廓已是依稀可辨的故城方向。
家中,不知已是何等光景。
弦猗和白釉回了舱内,甲板上只余清涟与疏影。
水声汩汩,风拂衣袂。
清涟望着愈发明晰的姑苏轮廓,静了片刻,伸手轻轻勾住了疏影垂在身侧的手指。
疏影随即自然回握,将她有些发凉的手包入掌心。
“有点奇怪。”清涟没头没尾地低声说。
“嗯?”疏影侧眸看她。
“之前总想着家,可真要到了,心里反而沉甸甸的。”清涟将头轻轻靠向疏影肩侧,声音闷在她衣料里,
“不光是因为祖母信里说的那些……还觉得,我们本该在更远的地方。”
疏影听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