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被层云遮去大半,只漏下几缕模糊的清光,勉强描出毗陵文庙飞檐的轮廓。
夜很深了。
庙门紧闭,白日里的香火气早已散尽,风穿过古柏,沙沙的,沉沉的。
疏影牵着清涟,从西墙一处低矮的角落飘然落入院内。
落地时轻得没有一丝声响。
清涟被她揽在身边,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周身的警惕。
文庙很大。
疏影没往前头有光的地方去,径直转向后院最暗的一处院落。
她的灵识早已探明——所有不对劲的气息,都像水一样,悄悄流向了那里。
那是间很旧的偏殿,门上的漆斑斑驳驳,匾额的字也看不清了。门虚掩着,里头黑漆漆的,没有灯,飘出一股旧书卷的气味,混着一点滞涩。
疏影在门前停住,没立刻进去。
她松开清涟的手,玄色衣袖轻轻一拂,几道更浓的影子便从她脚下淌出去,贴地游走,钻进了门缝。
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道:
“没人。但有东西。”
她推开了那扇沉甸甸的木门。
吱呀一声,在深夜里格外刺耳。
殿里比外面更暗。
月光只能从高窗漏下几块模糊的光斑。空气里有灰尘浮动的痕迹,正中只有一方古朴的青石祭坛。
坛上空空如也,没有供品和香炉,只是静静地躺着一卷深青色的帛书。
那帛书看起来很旧了,颜色沉黯,不沾灰尘。它就那么躺着,好像已经在这里躺了很无数岁月。
清涟的目光一碰到那卷帛书,心口便动了一下,产生出一种细微的共鸣,仿佛血脉深处有什么被拨动了。
她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一步。
疏影伸手虚拦。
她感知得更为清楚……祭坛周围绕着一股庞大而古老的约束之力,像一个框子,此刻缠着几缕熟悉的阴冷浊气正啃着框子本身。
清涟也感觉到了。
她停在祭坛三步外,凝神去看。
这次她看清了,帛书卷轴末端露着两个小字,是古篆——《禊帖》。
“禊帖……”
她轻声念出,脑子里飞快地闪过闻心斋藏书阁里那些记载。
隐约记得,临行之前好像在哪本旧札记里看到过,百年前毗陵灵脉出过事,后来平息了,据传和一位隐修的儒家高士有关。
难道……
她正想再靠近些,疏影侧耳,眸光一凛,瞬间移到了她身前,玄袖扬起,一道暗影屏障无声地立了起来。
几乎同时,殿内四个角落的阴影里,亮起了四点幽幽的绿光。
是四双眼睛。
四个穿着暗纹布衣,腰间佩着缠丝玉佩的人,从阴影里浮现,无声无息地把她们围在了中间。
他们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又阴又寒,和云绮阁那些被污染的蚕丝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