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人依约前往云绮阁。
刚踏入织坊,一股混杂着染料与丝帛的气味便扑面而来。
空气中浮动着的绒絮在从高窗透入的光柱中无声旋舞。
坊主陈娘子是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此刻却是愁眉深锁,眼下明显青黑。
“自从半月前用了那批新到的水蚕丝,坊里就没安生过。”
她引着二人穿过挂满织锦的前堂,低声道“织出来的锦缎色泽发暗,夜里库房里的料子会自己蠕动……最吓人的是,有三个织女被织机上的丝线缠住,至今昏迷不醒。”
清涟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两旁寂静的织机。感到一股阴冷的寒意萦绕在梁柱之间,与运河底那些水丝浊灵的气息如出一辙。
陈娘子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颤着手推开库房。
更浓郁的阴冷潮气涌出,昏暗的光线下,数十捆未经染色的水蚕丝堆在角落,泛着过分明亮的光泽。
清涟将指尖轻轻覆在那看似洁白的水蚕丝上,阖目凝神。
当灵韵透过肌肤触及丝线的刹那,无数冰冷滑腻的意念便顺着经脉反噬而来——
正是那些寄生在丝线中的浊灵,此刻正如蛆虫般蚕食着织锦中温润平和的“丝灵”。
在这南昭朝,万物有灵。
除却人类与妖族,尚有介于二者之间的“器物灵”——多由常年沾染人气,承载情感的器物化形而生。
它们灵识纯粹却脆弱,性情温和,多是市井中与人类相依共生的良伴。
眼前这些水蚕丝中孕育的丝灵,本也该是如此安宁美好的存在。
这时,疏影缓步上前。
一道深沉的暗影自她衣袂间流淌而出,漫向那堆蚕丝。
数息之后,暗影退回。
疏影睁开眼眸,眼底寒意凛然:
“有人在运河水脉源头投毒,用浸染浊灵的水饲养蚕虫。”
她转向面色苍白的陈娘子,
“这些被污染的丝线织成锦缎后,会将浊灵扩散至整个毗陵。一旦此地的文绣灵脉被侵蚀,不仅织锦业将毁于一旦,灾祸更会顺着运河蔓延。”
清涟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她们在运河遇袭并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看着眼前这些美丽的丝线,她仿佛看到无数人穿上这些衣料后,被浊灵侵蚀心智的可怖景象。
她握住疏影的手,抬头时目光已是一片清明:
“我们得净化这些蚕丝。”
疏影微微颔首。
指尖感到一股冰冷滑腻之感让清涟心头一凛。
这些浊灵已与柔弱的丝灵深度纠缠,宛若寄生之藤缠绕着嘉木,若强行以灵韵冲击净化,只怕丝灵会率先溃散,而那些与丝灵心血相连的昏迷织工,恐将心神受创,再难苏醒。
她收回手,眉宇间凝着忧色。
“疏影,它们纠缠得太深了,若强行剥离,只怕……”
疏影的目光扫过那些泛着诡异光泽的蚕丝,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