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风，刀子一样刮。枯叶腐败的气味钻进鼻子。
苏云絮赤脚在乱石和荆棘里跑。脚底板早烂了，火烧火燎地疼。粗麻裙子破成布条，冷风灌进来，冻得皮肉青紫。
身后马蹄声、叫骂声追着。
“站住！小贱人！”是李员外家那个疤脸护院的声音。
肺里像塞了烧红的炭，每喘一口气都带着血腥味。苏云絮不敢停，一头扎进更黑更密的林子。
她想起昨夜柴房的冷。李员外油腻的手掐着她下巴。“这脸…通判大人喜欢。”她被灌进嘴里的药水呛醒。然后是被塞进臭熏熏的马车，听着外面护院商量她的“价”。颠簸得厉害时，她摸到藏在袖口的碎瓷片，割断了绳子，从车尾滚了下来。
正想着，脚下一空！
天猛地转起来。碎石、枯枝狠狠刮过皮肉。她滚下陡坡，重重摔在洼地的碎石堆上。
疼！骨头缝里都疼！她蜷着身子咳，满嘴泥腥。
“咴——！！”
一声马嘶炸响！像要把耳膜撕破！
苏云絮哆嗦着抬头。
灌木缝隙外面，一匹乌黑的大马惊得扬起蹄子。马背上坐着个人，穿着黑衣服，稳得很。墨黑头发用根冷冰冰的玉簪子束着。
惨淡的日头光晃过那人脸。
眉毛黑直，嘴唇抿得像刀锋。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冻透的死水潭子，正看着她。那眼神，像看脚底的泥。
“护驾！”
炸雷般一声吼！几个黑影鬼一样冒出来，把那人和马围在中间。都穿着黑铁甲，杀气腾腾。
领头的那个大汉，手里一张大黑弓拉满了，箭头闪着幽蓝的光，正正对着苏云絮的心口！
“殿下受惊！末将该死！”另一个铁甲人跪在地上，声音都在抖，“惊扰御驾，死罪！这就宰了这贱民！”
“殿下”？
苏云絮脑子里嗡的一声。皇家人？她闯了皇家地盘？还撞上了“殿下”？
血好像一下子冻住了。她瘫在碎石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泥和血糊了一脸，只有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盯着马背上的人。那双眼睛里全是怕，亮得吓人，清清楚楚映着那双死水潭子一样的墨瞳。
弓弦绷紧了！“咯吱”一声轻响。
要死了！苏云絮眼一闭。
“且慢。”
一个声音响起来。不高，凉丝丝的，像玉片敲。
那绷紧的弓弦猛地停住了。
马背上的人看着泥地里的苏云絮。薄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字比冰块还冷：
“脏。”
就一个字。
她连眼皮都没朝拉弓的侍卫动一下。
“拖走。”声音平平的，像扔块破布，“扔到清秋阁里。等孤回去。”
“谨遵永乐殿下谕令！”领头侍卫立刻收了弓，头垂得低低的。
永乐公主！？苏云絮只觉眼前一黑。
冰冷的铁爪子一样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骨头都要捏碎了。她被硬生生从地上拽起来，拖死狗一样拖走。
枯枝抽在脸上。碎石磨着光脚板，留下血印子。她被迫仰着头，最后看到的，是远处山坡上那个越来越小的黑色背影。像块冰冷的石头。
“栖霞阁”是什么地方？她不知道。是死囚牢？乱葬岗？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朵里全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铁甲摩擦的冰冷声响。
脚底的血混着泥水，在枯草碎石地上拖出长长的痕。前面等着她的，只有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