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卡表面上一直恭维地点头,但实际对这个教会失望了几分。比起教会,不如说是俱乐部,神可有可无,和所有人平起平坐,那这个神怕是担不起责任和期待,不得已只能用另辟蹊径的方式聚拢人心。
不过维卡本来对教会就没有报太大期望,或者说,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她关心的,是那名异种人,那个白发的女孩。
维卡二十六年的人生中,第十一年开始吃肉,第十六年开始吃核变兽的肉,第十九年开始吃人类的肉,第二十年开始吃异种人的肉。
食人的契机,最开始只是一次尝试、一个邀请、一种为他人提供的解决方案,但自此之后,她再也忘不掉亵渎同类的新鲜感,单纯的口腹之快早就无法满足她,她需要的正是冲击灵魂、挑战人类生存框架的违禁品般的调味。
是谁将她引入这条没有尽头的险途?是她自己。那个契机……
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眼下她需要得到的东西——神主——伦萨。
和休斯想的一样,维卡确实有意将教会的成员们通通写进储备粮单,这个不正规的宗教组织就算有人接连失踪,警方也很难查出他们之间的联系。
“您的本心是什么呢,维根涅斯特女士?”孙林月随意地问,又不经意提起休斯的画,“休斯入教第一天,就通宵画了一整夜的风景画,就是您买下的那幅。那幅画想必对他的意义非凡,但您支付的金额实在可人,而为了尽快攒钱翻新教会设施,他不惜舍弃珍贵人生节点的实体证明,也要出售。”
“他和我谈起过,所以肖像画的酬金我多给了些,休斯真是位非常虔诚的信徒,太令人感动了。”
孙林月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让维卡多多上缴会费的意思,从刚开始见面一直到现在,几句不离她的财富,维卡在心里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教会的核心人物之一是个十足的守财奴,对伦萨的印象不免也提前拉低了。如果收敛钱财是孙林月的本心,那他确实在奉行他家教会的核心思想。
“您的本心……”
“我是美食评论家,喜爱美食,喜爱纯正的食材,喜爱精湛的手艺,我的本心,自然是随心所欲地进食。”
“啊,三明治!我的三明治还在包里!”休斯突然神经质地大嚷起来,“维卡女士,您有机会一定要尝尝孙林月亲手包的三明治,便利店里可是买不到的!”
休斯嘴里说着什么三明治要把包污染了,包发馊了很难闻,就自顾自跑开了。
“我们教会分发的圣餐,在外确实尝不到。我每天早上都会制作十来份,明天是布道日,会多做一倍,只要来得早,拿两份也没问题。”
“明天我一定会早早参加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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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斯慌忙地拿起放在教堂大门的两个黑包,再提到杂物间门口后,才不忍地打开,他随即又后悔,应该在大门处就打开,这样能将不妙的气味直接散发到室外。于是他又将装着三明治的那个包提回大门口,这下终于下定决心,拉开了拉链。
休斯拿出被包中杂物挤压得不堪的三明治,但意外的是,没有异味。他不信,又将鼻子凑近包内嗅了嗅,依旧没有异味……或者说,根本没有气味。
他感冒了。
那样狂吐一阵,湿漉漉又虚弱地睡在地板上,不感冒才怪!休斯想起那阵臭味,不禁干呕起来,那阵臭味不仅臭恶心,还会让他联想到以往每一件令他作呕的气味。他会不自觉地比较,因为没有一种臭味或是感觉,能比那阵臭气杀伤力大,哪怕是在排便后余味未消的厕所刷牙,都比它好上几百倍。他又干呕了两下。
维卡正向自己走来,想必已经参观完了。休斯手里还拿着三明治,他单手拎起黑包就往杂物间走去,准备把三明治当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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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卡决定临时定个附近的旅馆,这样明早参加布道时不用太过匆忙。她坐进驾驶座,拿出手机,透过单向玻璃拍了张教堂的照片。
为了凑合过夜,她又在附近买了一套新睡衣,一些洗漱用品,以及第二天需要用到的化妆品。虽然原本打算再买套面膜,但今晚她想早点休息了,入睡时刚到十二点。
维卡没吃晚饭,这是她的家常便饭。虽然是美食家,但她的饮食极不规律。没从家中搬出时,尽管用了单独的小厨房,并且搬到自己房间吃饭,她一日三餐都跟着家里人的习惯定点进行。大学毕业后,她有了自己的房子,便过上了独居生活。她几乎尝遍了里都的各色餐馆,也聘请了不同风格的私人厨师,口味渐渐挑剔,对食物的喜爱大不如从前,但食物依旧是她生活最“重要”的组成部分,“重要”的一大部分体现在食用同类。
维卡可以轻松制服一名强壮的成年人,她失手的可能性只有对方是个被剥夺感官的生理缺陷者,而现在这类人已经很少,所以维卡定期的捕猎计划一直执行得很顺利,大约每月一次。
因食欲而浇筑的梦想——成为美食评论家——吞食着她进食的欲望。一顿饥一顿饱经年累月伤害了消化器官,不时的胃疼、反酸是比低血糖更大的麻烦。因为低血糖靠着自制的糖果可以勉强应付,而消化道疾病像关灯入睡后耳边盘旋的蚊子一般,看不见打不死,只能任由它叮咬,自欺欺人地将被子盖过头顶也是没用的。
维卡知道不良的生活方式对身体造成的负荷很大,但她是异种人,平均寿命本就不长。也许等到这些小病加剧成癌症,她早已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