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孙出事了。
3
世界悄然发生了改变。公务员和退休工人的春天来了,不但没有下岗之忧,还涨了工资。
老孙在当年的下岗买断中急流勇退,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心里常常郁闷,犹如大姑娘失身,被情郎抛弃了。
儿子研究生毕业,已决定留在大上海,打电话来告诉二老已经有女朋友,明摆着在魔都安家落户了,因此邀请父亲去上海一游。
其实是顺便考察一下上海的房地产市场,做好买房准备。
老孙只在上海呆了一天就坚决要求离开,他的理由是,大城市有什么好,出门就花钱。花钱也罢,不见景只见人头,哪里有咱小城舒服。
关于上海的房地产市场,他惊鸿一瞥后对未来走向大胆推测:”房子好几万一平米,小破房卖出皇宫的价格,里面住着吃糠咽菜的穷鬼子,买根葱都掂量半天,他们个个身家百万。完全有悖市场经济,等等,我就不信它一只高高在上。”
他叫儿子等等上海的房价回落之时再考虑买房计划,同时他嘱咐交大的高材生,和女友同居也要学习资本主义AA制,最好人家负担一份房费,千万别早早的弄出个孩子来。上海这地方,地里长楼房长金子就是不合适养娃。
交大高材生觉得他爹带着小城的鼠目寸光,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所以不值得反驳。
老孙当夜去火车站躺椅上凑合一晚,第二天一早赶火车回来。
他在火车站候车大厅的垃圾桶里捡了一些矿泉水瓶子,拿到厕所一脚一个个跺扁,装进行李袋。一个正在洗手的男人不好好洗手,老孙咔嚓跺一个塑料瓶子,他就回头看一眼奇怪的老头。
老孙想:“看什么看,上海小男人,连个腚锤子都没有。”
出门一摸自己的屁股,发现自己也是没腚锤子的男人。
别人看了白看,多亏他那交大高材生没看见,否则又要沉重的思考亚里士多德与小城民工的理论距离。
老孙也在思考。
上海到小城的一路,目睹窗外中国大地朝气蓬勃的发展景观,他觉得日新月异的中国就行一辆永远在提速的火车,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而去过大上海的老孙倍感自己是火车无情摔下的弃儿。
他暗自算了下自己的老本只够给儿子在上海买个厕所的面积,还是只能一个人转身的那种厕所,回来后他就毫不犹豫参加了买断下岗人员组织的堵路运动。
抗议的人群不但堵路,还堵了局大门,准备把领导们瓮中捉鳖。不想防爆警察来了,放了不知什么名堂的东西,好像屎壳郎的屁,把老同志们呛得泪流满面咳嗽不止。
警察从边缘包抄过来,站在最旁边准备随时逃跑的老孙因为刚好捏了一把鼻涕而被逮住。
当然,那把长长的鼻涕就趁机抹在大檐帽身上。
4
乔麦看见老孙的那辆带天窗的小摩的一直停在路边,车窗玻璃都蒙尘了,以往老孙总是把玻璃擦得明镜一样。
她问老孙老婆司机怎舍得休息。
老孙老婆长叹一声:“别提了,你孙师傅进了学习班。管吃管住管学习,就是每天要交一百块伙食费。”
原来老孙遭遇了致礼一样的待遇,不过致礼那时候没有交钱。
时代真是进步了。
乔麦倒是听说堵路运动人员被抓的事情,但没想到自己的邻居也在其中。老孙的倔脾气,估计要吃苦头的。
老孙媳妇凄凄惨惨的说:“有门路的都出来了,他就在里面受吧……”
乔麦说:“我给你想想办法,看看孙师傅能不能尽快出来,但是把握只有五成。”
老孙媳妇感激不尽。
这个能帮上忙的人就是王经理了。
尽管和王太太已经相熟,乔麦觉得拐弯求人办事还是只针对要求的人。王太太那拖拉机,说不定哪天就把你所做的事装上车兜,和陈芝麻烂谷子一起拖出去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