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雇工的岗位清理工作结束,有用的留下来,没用的卷铺盖走人,空出来的岗位,由过去闲散在家还没退休的老头子们顶替。
老孙成了看门的老头。上班或者下班时分,老孙有时候和他的男邻居走在一起,陈有福问:“老孙还适应新工作吧?”
老孙说:“甭提了,虽说人老了,熊少了,觉少了,值夜班那是干瞪着眼睡不着。”
“半夜没事可以睡的。”
“熊二睡过的床一股油腥气,连床底都有腐气上来,这不说,翻个身床板咯吱咯吱响。”
“改天给你申请换张新床。”
“太好了,陈主任,蚊子太多了,我老骨头快被蚊子吸干了。”
“改天给你申请一顶新蚊帐。”
“太好了,陈主任,值班室是平屋顶,太热了,你顺便跟领导请示下装台空调吧。”
“空调是大件,小东西我打个报告领导就批了,大件恐怕不行,你亲自去找领导反应困难,比较好解决。”
于是老孙去找李经理解决空调问题。李经理给出的答复是:“最近公司财务吃紧,各项预算超标,你反应的问题很实际,我们会讨论给予解决。”
老孙不紧不慢说:“难不成为了装台空调,我还要上你家去送俩西瓜,毁了领导清正廉洁的好名声?”
李经理:“西瓜留着你吃吧。我向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老孙:“不去你在西小区的家,天天黑灯瞎火的。听说李经理在王村有个大院。”
老孙那晚拼了老命骑三轮追四轮,眼看着载着李太太的小汽车出了城,往城外的王村方向去。第二天,老孙去王村卖废品,找废品厂的老板打听,老板说王村东北角有几户神秘大宅,外面看就是民宅,里面跟宫殿一样,是你们城里几个当官的乡下别野。
老孙骑着三轮车去王村东北角溜达。那几户人家门口都立着两头凶恶的石狮子,大门紧闭,也不知道哪家是李经理家。
李经理狡兔三窟,老孙于是知道王村有一窟。
老孙把地下党掌握的情报透露出一点来。李经理呵呵一笑:“老孙啊老孙,谁还没几个乡下亲戚?”
笑完,他垂下眼皮,像老虎打盹。
过了一阵儿,他好像醒来一样对老孙说:“一台空调也要好几千块,公司里牵扯到钱的事儿,我要开会讨论下。省的有人又要贴我大字报搞我。你回去等通知吧。”
6
陈有福来找李经理签字,李经理说:“这个老孙贪得无厌,是个皮布袋,光想扎着口收东西,一点都不想讲奉献。门卫值班室这些年来没一个外雇工喊热,换了他毛病多了。你和他做邻居,你知道他家有空调吗?”
陈有福想了想,老孙家还真没空调。他说:“老孙家住一楼,一楼凉快好几度,用不着。”
李经理说:“值班室也是一楼,平房都是一楼。”
陈有福说:“楼房的一楼上面有好几层摞着,就像是大伞遮荫,平房上面寸草不生,大太阳直射屋顶,热是难免的。不过原来的外雇人员出来为挣钱,好管理。”
李经理听完陈有福关于一楼的理论,若有所思点点头:“就是,原来那老头和熊二就没什么毛病。”
说着,李经理在关于门卫值班室物品清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陈主任,你帮我看看这个名单……”李经理脸上突然出现古怪的表情。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公司职员花名册,对军机大臣说:“你看看谁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呢?”
密密麻麻的黑色名字中,有几个用红笔圈出来。
陈有福看着那些被红笔圈出的名字,皮口袋老孙同志俨然在列,看下去,还有几位曾经是李经理眼中钉的老同志。再看下去,乔麦的名字被红笔重重的包围成圈。
他想起了乔麦揭开的秘密,这个摔脸而去的女邻居至今保持着理性的客气,让他有点心伤。
李经理俨然把他当成心腹的样子。他心里明白,在努力效忠服务的主子面前,自己就是一条狗,曾经被主人无端踹了一脚,把升迁之路堵死。如今,李经理又把狗唤回来。但是,踹了一脚后的狗,从此更加听话,还是会反咬呢?
他说:“都有可能,也都没可能,凡事要讲证据,也许是本单位人干的,也许是外单位人干的,做这事的人该和李经理有多大仇,李经理您一向宽宏大量对人做事,我也觉得匪夷所思。”
李经理在匪夷所思的废话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