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铺开在深巷的转角处,散发着一股偏僻廉价的气息,但还是用艳俗的霓虹灯和厚重的噪声粉饰出了活力。曾经不过是吵闹的东西,如今竟有了活力的感觉。不为其他,单单因为这里是他与石冢康子唯一的约会场所。
他与康子走在一起的机缘,也来自这家店。从两三年前开始,须崎就以每月一两次的频率在下班后光顾这家店,玩上一个小时放松身心。起因是有一回他去看电影,回家路上心血**走进去,一把就赢了钱……之后,他发现自己好像跟这家弹子店十分合得来。因为站在这里的游戏台前,他会感到格外放松,运气也比在其他店好。
四月那一天,他的运气也不错,拿着赢来的弹子走向柜台兑换奖品时,他不小心撞到了正在物色游戏台的女人。那人当时胡乱挎着肩包,一副女职员下班后出来打发时间的模样。
女人忙着打量游戏台,顾不上理睬撞到自己的人,倒是须崎一眼就认出来了。不过,这个女人完全卸去了上班时的冷漠。
她相中一台外形好似宇宙船的新游戏台,坐下来开始放弹子。手指的动作和盘腿的姿势都异常娴熟。就在女人从包里掏出香烟叼在嘴里时——
“这台机子得瞄准这里才行。”
须崎弯腰指着一个地方,在她背后说道。
石冢康子惊讶地回过头,发出一声轻呼。烟雾随着声音吐出,径直扑向了须崎的脸。须崎被烟呛到,康子笑了。她可能觉得此时只能用笑声掩饰尴尬,因而笑得十分勉强。但是隔着烟雾,须崎竟觉得她的笑容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刚才我一时没认出你来。”
他坐在隔壁的游戏台前,又打起了弹子。不知不觉,两人说起了话。
“你跟我平时见到的石冢小姐感觉太不一样了,看着很习惯这种玩乐。”
“平时?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如果您说的习惯玩乐意思是看起来不乖,那我上班时也总是偷懒,不抽烟完全是因为公司禁烟,我会趁休息时间在咖啡厅抽。”
“是吗?我看着不像啊。”
康子用目光追逐着弹子,侧脸对着他笑了起来。
“须崎先生恐怕一次都没有正眼看过我吧。”
“……不会……”
“好啦,您就别搪塞了。其实不仅是须崎先生,别的男人也不会正眼看我。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可能因为这样,我很喜欢这种地方。”
“这种地方?是指弹子店吗?”
“对,还有赛马场。我去世的父亲很喜欢赌钱,可能也遗传给我了吧。但关键在于,男人在这种地方不会刻意去搜寻女人,对不对?……他们都死命盯着弹子或者马匹,所以就算被无视,我也很自在。”
不知是秘密暴露之后彻底放下了,还是受到弹子店的轻松氛围影响,康子的语气变得很轻快。“我还没对现在这个公司的人说过。”她先提了一句,接着说出了两年前之所以调动过来,是因为之前在新宿站跟上司关系不好。接着,她又说起了自己的家人。她的父亲刚刚去世,家里有个漂亮的姐姐,而父亲只疼爱姐姐,所以她从小就觉得自己没有父亲。她说这些话的节奏就像机台里的银色小球一样轻快。
他一直认为这个女人把自己紧紧封闭在了呆板、冷漠的外壳之中,没想到她竟轻易打破了那层外壳。更让他惊讶的是——
“你说男人从来不正眼看你,其实你也一样吧。”
自己竟也用同样轻快的语气对她说了这样的话。他从来都对女性,比自己年轻的女性,尤其是三十多岁,还沾着一点年轻的边的女性很不知所措,因此这两年里,他从未与康子有过工作以外的交谈。
“这两年来,你不也没有正眼看过我吗?”
“……”
他以为沉默就是默认,可是过了一会儿,康子说道:
“真的吗?倒也不是。我刚才想了想,有没有唯独我知道,别人都不知道的须崎先生的小秘密呢?然后想到了一个。”
“……”
“就算只有一个,那也是我正眼看了须崎先生的证据。”
“什么小秘密?”
“您一紧张,就会用手指搓两三下眉毛。”
两人对话时,都在注视着自己的游戏台,所以康子依旧侧着脸开口道: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是对须崎先生有什么特别的兴趣。刚才也说了,我这人从小缺乏父爱,可能比较喜欢须崎先生这个年龄段的人。”
须崎也侧着脸答道:“你好过分啊,刚才不是说你父亲已经七十多了吗?”
“啊,对不起。我是想说您身上也散发着父亲的气息。”
“没什么……那也是彼此彼此。我可能也有点喜欢跟女儿年龄相仿的女性,一直觉得自己在跟女儿打弹子呢。”
“可是您女儿跟我不一样,还是个年轻热辣的小姑娘吧。”
“那可不好说。她今年才参加成人仪式,所以年龄上算是很年轻。但是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好像一点儿干劲都没有,或者说已经厌倦了人生。她也很少主动说话。”
“我觉得那是针对父亲的态度吧。”
“你跟她一样大的时候也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