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外交部的人告诉齐书记,日本首相当天会品尝两家店的菜。万唐居之外,另一家是龙华药膳,他们的师傅要上门进大使馆服务。而对于万唐居,首相希望能亲自进店里坐坐。所以齐书记强调光打扫前厅还不行,要把雅座也收拾收拾。人一来,直接请进去,安安静静的,有礼有节,日本人喜欢这一套。
那天杨越钧亲自在灶上,他用老莲蓬,剜掉瓤肉和莲子,往莲孔里填酱油和葱花,腌鳜鱼块,再一起放海碗里,入蒸笼,取名莲房鱼包,说是仿南宋金秋的名菜。我们在一边全看傻了眼,吃条鱼还能显我国威,连说实在是高。老五则用青萝卜雕了个长颈花瓶,他已经能娴熟地用大斜口刀切皮,用小圆口刀镂花纹了,还能拿白萝卜刻出四朵月季,再填些果料和豆沙进去,想用甜讨个客人的好。
轮到上宫廷烤鸭的时候,我回到鸭房里,跟老师傅说,这次我新添了三道调料,你们别多问,一起送去就是了。他们见我仍不肯动,只好自己带着烤好的鸭子过去了。
约莫二十分钟,百汇急急巴巴地跑到后院,说:“大伙都在争着合影留念,你怎么不露面?日本首相还没吃就竖大拇指,翻译说,这老家伙不仅觉得咱们烤的鸭子皮酥肉嫩,更难得的,是你配的酱料,单尝了几口,满口甜香。首相还专门问翻译,这两位片鸭子的老人,一定就是宫廷烤鸭的传人吧。说完就站起来,要握手。”
齐书记和师父在后面,不好说是,又不能说不是,脸红得啊,跟猴屁股一样。
我忙问:“调料剩下多少?”
百汇说:“剩?我来就是告诉你,赶紧配吧,翻译问店里的暖壶能不能借他一个,想把调料倒里面。首相说了,要带回国给家里人品尝。”
我从鸭房里抬出一个瓦罐,说:“全在这里,你端走吧。”
他左右看看,并不动身,而是把手伸进兜里,带出一个信封,塞给我。
我打开后问他:“什么意思?”
他说:“又不是给我的,怎么问我。”
我进屋拿起衣服,就从后门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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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路抻头猛跑,穿过三条街,实在迈不动腿的时候,才上了一辆343路。
到南纬路那一站,我下车后朝北边的福长街又走了半站地。
发现信封不在手上后,吓了一跳,在身上来来回回摸了半天,才从衣服内兜,翻出来。
我照着上面写的地址,果然找到一家粮站,对面,便是信里写的早点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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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间用熟石灰盖的平房,窗户还没有装上玻璃,只是扯了一块塑料布,用按钉固定住。
门也关死了,我看这条胡同里也没有多少住家,想找谁打听一下都见不着人。
“开张了没有?”连喊几声后,才感觉里面慢慢有了动静。
“没见上面写的是早点铺吗?这时候不开门的。”
我听到里面的声音,就乐了。
没多一会儿,那扇门便被人拽开。
“万唐居什么时候这么闲了,早上刚写的信,屠经理下午就来了。丢下日本的首相不管,到时候别让你师父,又把这笔账算我们头上。”
她还是那么瘦,领口绣着彩线花卉的一件粉衬衫,整整齐齐穿在身上。
走近后才看得清楚,精神比起以往明显要差出一截。
“二哥呢?”我想进铺子里看看。
田艳挡在中间,嘴唇一翘,示意我旁边说话。
“老陈刚从医院回来,好容易才睡下。”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子,用力盯着我,直到我点头,她才放下手,松出口气。
“你们住在哪儿?”我悄声问她。
她回头望了望铺子。
“跟人换房了?”
“不然吃什么,全部家当就是这个。本来是想东西都置齐了,请你过来提提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