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沛停下脚步:“说。”
孙侃:“今日午后,营中飞来一只鸟,最终落在将军营帐上,我观那鸟有些眼熟,思来想去应是您家中的二丫。不知将军是否……”
他话未说完,地面激起水花,抬头发现谢沛早已大步走远。
二丫是只倔鸟,谁叫它都不愿意亲近,谢沛到时看到地上放了些粟米,二丫许是被扰烦了,拿屁股对着人,正用尖喙给自己梳理毛发。
谢沛叫它,先是歪了歪头,似是在辨别声音,随后哗地起飞,在空中盘旋了一圈,落在谢沛的肩上。
钟会凑过来挠了挠头,“将军,我让人撒了点粟米给它,但它警惕得很,一粒米也不愿碰。”
谢沛微微偏过头,“它素来喜肉,会自己觅食,不用管它。”说完带着二丫进了营帐。
钟会被留在原地,张了张嘴有些羡慕,原来将军家养的鸟连米都不吃只吃肉啊,过得比他们竟要好多了,他都多久闻过肉味儿了。
他撇撇嘴,蹲下来小心翼翼地将二丫不吃的粟米捡起。
捡到一半,营帐中突然传出巨大的声响,钟会惊得当即站起身,刚准备开口询问,谢沛一阵风似得冲出营帐。
钟会手里还攥着粟米,追了几步高喊道:“将军,城中宵禁,您这是要去哪?”
话音未落就眼睁睁看着谢沛打马而去。
大将军帐中,周围雀跃的火光照映在谢沛的脸上,似乎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对谢沛熟悉的关韶却明了,谢沛紧绷的身体透露出了他此时正处于高度紧张之中。
关荆叹了口气:“你该让我如何是好,我这才为你好不容易向圣上请封了个镇南将军,虽说是个三品杂号,但对你当前而言已是最好了。本想叫你好好立功,自是前途无量,结果你就给我搞这出?”
谢沛手中攥着的布帛不知是被雨水还是汗水浸湿,血渍蔓延,看上去尤其触目惊心。
原以为二丫的到来会是祝明悦给他的惊喜,却没想到惊喜却变成了惊吓,布帛上用鲜血写下的简短求救赫然在目。谢沛几乎心脏骤停,随后一直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慌如风暴般铺天盖地的向他袭来。
只这一瞬间,仿佛世间什么都不重要了,他要回甘州,他要祝明悦活着。
耳边是关荆的质问。
谢沛面色坦然:“属下一定要回去。”
关荆恨铁不成钢:“与南蛮人的战事迫在眉睫,你作为镇南将军若是这时都不在军营中,底下的将士们该作何感想。”
“你……”关荆摇头,“成大事者应以苍生为大,不因拘泥于小家。”
谢沛目光闪烁:“纵使苍生为大,属下也只有他一人耳。”
关荆板起脸:“我只问你,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便上书褫夺你将军之位,你可愿意。”
谢沛面色如常,并无不满,“属下愿意。”
关荆自知自己多年来驭下有方,到了如今这个岁数,却在自己看中的小辈面前频频失效。
他说这番话虽不讨喜,又何尝不是为了谢沛好?朝中几十年没出过这般有勇有谋的武将,直到他看到了谢沛,只认为他是上天派来给大厉的礼物。
半年多的时间,他将谢沛从一介小小的百夫长提拔到将军之位,眼看着只需再多立些战功,想必有望在他致仕前接上自己的位置。
谁能想到这孩子这般重情义,竟在这紧要关头回甘州。
他方才出言威胁,不过是想让谢沛改变主意,谁知这小子却丝毫没有犹豫。
果真让他亲手将这求来的将军之位褫夺了去吗?谢沛舍得,他却不舍得。
关荆的手微微颤了颤,终究妥协了:“你如今身为将军,为家事出营影响不好。我自派人前去甘州,保护你的家人。”
谢沛单漆跪地,依然埋头没有出声。
关荆饶是在好的脾气也生气了,当即变了脸色,“你当真执意不听我劝阻?”
谢沛:“属下只有他一人。”
还是那句话,反反复复,关荆咬了咬牙,突然想了起来:“我听闻,你家人皆已不在人世,家中现只有一位,便是你兄长留下的寡嫂。”
自己最得意的手下,家中一切自然也是要查的清楚,早先他就知道谢沛家中关系简单,自小失怙,唯一的兄长也在前年病逝,留下了一个男嫂嫂,与他相依为命。
他倒是不知,谢沛对这寡嫂倒是情深义重,为了他,竟是连前途都不准备要了。
他早已过天命之年,大半辈子都在军营中度过,自是见多识广,不过瞬间便想通了。
莫说京中不少世家子弟多好南风,就是这军营之中,也不乏有结契兄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