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廖鸿雪,仿佛想从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里看出答案。
他是将死之人,已经无所畏惧,大不了就是一死。
但他实在忍受不了了,这种做什么事都被人窥探操控的感觉。
就算廖鸿雪是来索命的精怪鬼神,他也认了。
“丞哥。”廖鸿雪的声音低沉下来,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但并没有出现林丞预想中的惊慌或辩解。
他静静地看着林丞,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受伤,“你是在怀疑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林丞心上。
“我……”林丞语塞。他当然在怀疑,可当廖鸿雪用这幅模样望向他的时候,实在令人难以说出什么重话。
廖鸿雪垂下眼,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影出一小片青灰。
“按照丞哥的说法,只要一杯茶就能治好你的病,这是好事啊,如果真的能治好你,也算是我活到这么大做得最有意义的事情了,”廖鸿雪抿了抿唇,诚恳得不像话,“我不明白丞哥为什么怀疑我,如果我真的对你图谋不轨,我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并没有因为林丞的质问慌了神,反而条理清晰,论据充分。
林丞一时间有些茫然,半张着口,饱满红润的唇瓣中隐隐能看到湿滑的舌尖,廖鸿雪的目光一闪而过,没有停留太久。
是啊,他这样费尽心思治好我,是图什么呢?
林丞是个标准的it男,所有的思维都要依托逻辑运行,现在缺少了关键变量,一下子找不到目标了。
他没有钱,没有人脉,就是个大山里出去的小镇做题家,廖鸿雪总不能是为了骗走他那不到六位数的存款。
况且他若是真能让癌症患者起死回生,早能赚得盆满钵满了,根本不用缩在寨子里当个“待业青年”。
眼看林丞双眼迷蒙,浑浑噩噩地没有聚焦,廖鸿雪趁热打铁:“如果真的能靠这个治好丞哥,我愿意将所有时间都放到山上,左右不过是些草药,虽然稀缺,但多走走总会找到的。”
此话一出,林丞的疑虑被彻底打消了,廖鸿雪说得没错,如果这茶真能治好他,廖鸿雪就是他的大恩人,他怎么能对恩人厉声质问。
他身上根本没有可以图谋的地方,廖鸿雪完全是在做慈善。
林丞闭了闭眼,哑声道:“抱歉,我、我喝了点酒,情绪有些激动,不是故意的。”
廖鸿雪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他一步之遥的位置,轻声道:“没事的丞哥,我这样无父无母又游手好闲的人确实有些可疑,你看不惯我也是正常的。”
这话直接把林丞说得既愧疚又尴尬,他讷讷道:“怎么会,我从来没这么想,只是这几天身体真的好转了不少,我高兴疯了……”
“这是好事啊,”廖鸿雪笑弯了眼,“寨子里的水土养人,丞哥你正在慢慢好转呢。”
“是,是好事,”林丞殷红的唇瓣哆嗦了两下,双手不自觉地揉搓衣角,似乎忘记了刚才为什么要奋起质问,“今天太晚了,我先回去了。”
林丞不是一个擅长辩论争吵的人,只是几句话,廖鸿雪避重就轻地带偏了他的思绪,将诡异的茶和梦境弱化,强调他的身体好转,前者是他的臆想,后者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廖鸿雪看着青年纤细的后颈,还有那双浑浑噩噩的双眼,眸中有一瞬的怜惜。
林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廖鸿雪家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的房门口了。
今天实在是累了,林丞感觉自己的脑子都有些不够用,刚才和廖鸿雪对峙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勇气和精力,现在眨眼都能小眯一会。
想起刚刚的对话,林丞总觉得有哪些东西还蒙着一层迷雾,却怎么都看不清。
不过廖鸿雪说得没错,如果他的身体真的在好转,他不应该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恩人。
林丞深吸一口气,迈步进了房间,抛却所有杂念进了浴室,打算冲个澡睡觉。
他脱掉衣服,浴室里面没有镜子,以至于他看不到腰后正缓缓浮现出一尾鲜红艳丽的痕迹。
那是一抹类似于衔尾蛇的痕迹,蛇头和蛇尾挨得极近,眼看就要碰到一起,中间却虚虚地隔了一分距离。
若是能仔细看去,那东西仿佛活在皮肤之下,正随着血液流动缓缓移动。
林丞一无所觉地沐浴在热水之下,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