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思念你,自得哥哥。”孟一二探出点身子,像是害怕一句话不够重,他又接连重复了好几遍。
他说思念你,想念你,又提到需要你,说上课学诗时会想到你,看见和你一样大的哥哥姐姐时也会想起你。
孟一二在最后说:“你昏迷的时候我一直都在为你祈祷,希望你醒来,希望你健康,希望你不要离开我们——”
“你做到了,自得哥哥。”孟一二凑得近了些,他有些想要握住严自得,就像在严自乐葬礼上那样。
他总觉得严自得需要这些,很可惜上次他没有做好,这次他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
在伸手前孟一二回头看了眼孟岱,孟岱没有阻拦他,于是孟一二更多了些勇气。他伸出手,小心翼翼牵住严自得的食指。
“其实在你醒来的时候我还是有一点点害怕,总感觉你有点陌生…”孟一二慢吞吞讲着,心口压下的酸意不知道怎么跑到了眼睛,他不太敢去看严自得,只是轻轻摩挲着他的手指,很大声告诉他。
“自得哥哥,欢迎回来。”
严自得就这样在孟一二的语言里回温,他吐出一口气,在那天的最后,他敲击自己的喉咙,发出一声短促的啊。
孟家父子回头看向他,严自得很吃力,但他依旧在说:“谢谢你们。”
在随后的两天,严自得又见了许多人,昨天来的是许向良,今天上午来的则是管家爷爷他们,时间在他们脸上额外宽容,严自得有时看见他们,会恍觉一切都没有改变。
像是门口下一位会出现常小秀,婆婆会率先赏他一枚暴栗,但大概率落不下手,转头只会来摸摸他的脸疼惜讲怎么瘦了那么多。
也像是严自乐依旧存在——只是在想到这个名字时严自得心口依然发痛,他很快打止,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在这时严自得就会去数时间,当周围人声散尽,寂寞重袭之时,严自得便会死死盯住时钟,他看着分针转动,直到一天又一天跌去。
但安有依旧没来。
严自得无法控制感到焦躁,他试图下床,由于长期昏迷而导致肌肉无力,他没有办法行走,跌坐在地,与在幻境不同的是,这回钝痛很快袭来。严自得咬紧牙关,医护人员将他扶回床上,严自得拽住他们手臂,一字一顿说。
“安、有。”
医护人员反应很快:“他还在休息,你再等等,很快了。”
但很快究竟是多快?严自得根本分辨不出来,他将时间死死咬住,以至于日子在他这里无限拉长。他醒来要问安有,睡前也要问安有,医护人员给他调来监控,屏幕里安有似乎永远都在这么恬静地睡下。
严自得快要无法忍耐,直到那晚凌晨他听见门口传来好轻的脚步声。
来者只站在门边,不再往前半步,月光倒映出他身形,叶子那样轻薄。
滴答滴。
严自得数着时间,听着门口刻意压低的呼吸。
滴答滴。
严自得听到一声小小的叹气。影子动了,轻悄悄靠在门边,一下变成一棵被削掉大半的树。
树好沉默,严自得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心口发涩,像只咬掉柿子皮。很突兀的,他想到前不久孟一二说:
“其实在你醒来时候我还是有一点点害怕,总感觉你有点陌生——”
那现在,安有拥有的也是和孟一二一致的心情吗?
严自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有出声,没有惊扰任何,像是今晚他睡了一场甜美的觉,他被梦境塑造,又被梦境鼓舞,于是让他第二天态度逆转。
他同意接受复健,并于当天开始疗程。
而从他理疗开始,安有每一晚都会来到他房间,只是他从不多走一步,仅仅站在门前,似乎月光下他的影子能无限拉长,长到代替他触碰严自得。
严自得在这时显得好有耐心,他吞下两周复健,耗费大量时间练习说话、行走,到了今天,他已经能短时间内讲出长长一段话,也能走出许多步——完全能支撑他从床上走到门口,他能站起,站在安有面前。
就是今晚。
严自得咬住时间,时针一块又一块走过,咔哒咔哒,落到一点,天色漆黑到月光都落寞,严自得不太能清晰看见安有的影子,但他听见声音。
安有就这么悄悄地游来他房间。
还是同往常一样,苔藓那般黏附门框,一动不动,呼吸如潮汐——
但严自得动了,他支起身,在黑暗里叫住安有:“小无。”
影子僵住,一下便从门框上弹起。严自得在这时笑了下,但不知道为什么眼睛有点发胀,古怪到喉咙都肿痛,又将他声音挤得好瘪好瘪。
他用力吞下肿痛,看向安有:“你还不想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