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和喜欢这个词太架空了,严自得在很小的时候试图了解过。他从爸爸妈妈爱严自乐里习得爱,但到头来却发现这样的“爱”四处流脓,他从和朋友相处中习得喜欢,但直到现在他却连话语都无法倾诉。
只有恨和厌恶最是具体。
具体是他讨厌严自乐又需要严自乐,具体是他明白严自乐哪些让他去讨厌:好比他的自大,好比他的太聪明,好比他愚蠢的自裁——如果要严自得列出讨厌严自乐的一百个理由,他能一口气写到第一百零一个。
但安有却有所不同,这点不同太微妙,严自得分辨不出,于是只能笼统囊括进厌恶中。
而厌恶往往又伴随着诅咒。在讨厌严自乐时,严自得往往诅咒严自乐变成严自得,要他来过自己的人生,但到现在讨厌安有时,严自得却想不出任何一个能发生在安有身上的诅咒。
严自得想啊想,想到手掌握住石块开始在石壁上划字,想到鞋尖在地上画了十三个圈,想到雨终于落了下来,世界就此颠倒。
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严自得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答案。他要为安有降下一个诅咒:他诅咒安有再也不能无比直接地表露爱。
他希望爱像石头那样沉在安有的胃袋,不要让安有轻易地吐出,以防安有轻而易举对自己降下诅咒。
“神经一样。”严自得嘟囔,握着石块在石壁上漫无目的刻下划痕。
他没有刻下文字,草草在石壁上写个1110小雨就打了止。或许是今天的情绪并非忧愁,也或是严自得实在没有什么想要倾诉,他似乎触摸到真理的指尖。
是讨厌吧。
尽管上一回安有在这里说的是:“你也对我有意思。”
是讨厌吧。
尽管安有问过他:“你是不是也已经有一点喜欢我了?”
是讨厌吧。
尽管严自得心跳真实,他心动、心悸、心颤。
是这样吧…?
严自得的心脏翘起了一边页脚,他反复按压,却怎么也压不平。
他终于有了点非看不可的理由,他的天秤在摇摆,他需要一个绝对的砝码。
严自得于是上前。
安有当时踮起脚写了第一行:
10月忘了多少号太阳太阳
严自得却不需要踮脚,他比安有高一些,此时正垂着眼看。
歪歪扭扭的字迹,只有阿拉伯数字用了大力,看起来根本不习惯拿石头写字,以至于字迹越来越糊。
到第二行时安有已经写得有些疲惫,他后悔没有将日期写成xxxx,没有将太阳画成一个圆,但还是憋住一口气继续写:
你看到了吧
那就足够啦!
足够什么?
严自得的视线在这短短两句话里来回跑了好几遍,最后还伸出手摸了摸,可惜文字并不能通过触碰传播。
这段话太模糊,严自得完全可以给它加上截然相反的注解。于是他开始不断回想当时安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神态。
“咔哒。”
身后传来一点微弱的动静,严自得以为是严良,他没有回头,干脆半蹲下来。
直到身后的人出声:“严自得。”
严自得一瞬间心跳停止,他猛然回头——是安有。
原来雨不仅在山间留下痕迹,还在安有身上留下。此时他湿漉漉的,衣物贴住肌肤,头发黏住面颊,水汽漫上眼睛。
严自得当下眉毛就夹起:“你没带伞吗?”
安有点点脑袋,但却是笑的,严自得觉得真正有神经病的是他,到底谁眼见着下雨了还不先找个歇脚地,到底又是谁全身都要湿透还能笑出来。
纯粹乐天派根本没救了。
“你笑什么。”严自得说,他挡住安有刻下的文字,迎上安有此时的眼睛。
安有睫毛都沾上水汽,他看起来很自豪:“我猜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