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的恶用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住,给它们安下同一个罪名:
天生坏种,本该如此。
他分析安有分支下的表情,却少有分析自己恶的子集,自私也好、愤恨也罢,无论其缘由,无论其起因。他将它们囫囵地包裹,胡乱地兜入网中,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恶意得自在。
天生而已,犯贱而已。
于是他顺理成章使坏,心安理得接受他人的厌恶。
紧接着,便水到渠成去死。
但偏偏安有出来搅黄了一切,他以一种全知全能者的身份降临,他闯入他的生活,蛮不讲理打乱严自得所有习以为常的规律。
严自得慌了脚步、乱了步伐、漏了心跳,他真以为安有所来就是为了自己。
自己。
那么小又那么大。
那么虚弱却又那么猛烈地存在。
自己。
两个字,却又是一个可以囊括整个世界的皮套。
自己这个意象于是就此膨大,哪怕严自得回避、抗拒,但心中那个气球就这么由安有和他吹起,越变越大、越变越轻盈——
气球鼓足气,轻飘飘,即将飞天。
但现在,在真正踏入属于安有的规律中后,严自得意料之中地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回避的事实:安有的爱如同复制粘贴。
“嘣——”
气球就此爆炸。
安有对所有人都好,对所有人都亲切,哪怕你再渺小、再虚弱,哪怕你是一株草一片露水,他都会因为烈日而为其撑上一把小伞。
他对表达喜欢和表露爱意这件事做得太自然,一切情绪都如此浑然天成展露。他不胆怯,不畏惧,爱是他身上流淌的蜂蜜,所有蜜蜂都围绕他,而他从未吝啬。
那我算什么呢?
严自得想不明白。
一株草?将谢的花?欲死的人?于是安有白骑士般降临。
亦或者其实这是什么积德活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少爷看起来是不是要成佛,而严自得只是他路上最顺手拾起的枯花。
严自得不理解。他长了一张嘴,两只手,却在这件事上变作哑巴,变成残疾,他说不出来,动不下去,只是将自己套入崭新的规律当中,在睡前思考:
我是什么?
在醒来后思考:
我们之间又是什么?
爱是这样吗?喜欢是这样吗?面对着的眼神是这样吗?交换过的呼吸、体温、隐蔽的心绪是这样做的吗?
严自得好想知道。
但他神态却从未表现,依旧端着张无敌厌世脸,他继续当着少爷的伴读、书童、情人,当着永恒的下位者、被救赎者,除了时不时吐出一些不明所以的话。
“我和一一姐掉水里了你救谁?”
安有眉毛挑起,颇为新鲜看了他一眼,随后果断:“救你。”
但严自得表情还是更臭了。
他继续问:“那我和孟一二呢?”
安有还是很果断:“救你。”
严自得嘴角绷紧:“那我和应川?”
安有叉来一个土豆球放在严自得的餐盘,他笑眯眯:“还是你啊。”
“和你父母呢?”
安有咬下一口土豆:“还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