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围场。
这是每年的惯例,只有先帝身体不好的那几年才停下来,还记得十三岁的生辰她就是在这里度过,父皇曾经在此处手把手教她如何狩猎。
现在时过境迁,故人不在。
晨雾未散,沈执锐勒马停在白桦林边,看着惠太妃的轿辇从溪桥那头缓缓行来。母亲今日难得穿了骑装,身后跟着个面生的侍卫。
那侍卫约莫三十上下,眉眼端正,正气凛然,扶太妃下轿时动作格外稳当,他佩剑的剑穗打着宫里不常见的平安结,倒是像母亲的手笔。
他的站位也很有意思,手掌片刻不离剑柄附近,像是在保护着惠太妃,站的位置恰好能护住太妃又不会僭越礼数。
狩猎即将开始,那侍卫默默将手炉添了新炭,垫了软巾才递给母亲。惠太妃接炉子时,指尖在对方腕上停留了一瞬。
身为女儿不好调侃追问,沈执锐轻咳一声,移开视线。
她不愿意太过于追求排场,这次出来宫里只带了惠太妃来散散心,还有林逐鹿和医女陈半夏随侍,同时允许三品以上官员参加,特许他们携带家眷。
这本是寻常恩典,却因掌权者是位公主,悄然改变了围场的气氛。
诸位官员心照不宣地让妻女苦练骑射多时,今日场中贵女们身着改良的骑装,挽弓的姿势虽显生疏,眉宇间却透着前所未有的英气。
甚至于一时之间,京城贵女、贵妇之间居然掀起骑射热。
人都是从众慕强的,曾几何时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竟在短短数月间被打破。
如今京城贵女间最时兴的话题,无不是公主殿下百步穿杨的箭术、矫健利落的身手。
其实沈执锐比谁都清楚,上辈子的自己也是娇生惯养的姿态,与父皇撒娇时连弓弦都拉不满。
但是在现代社会的经历让她彻悟,真正的权力源于力量,她再也不愿为了看起来更漂亮或是更讨男人喜欢这样可笑的原因而苛待自己。
这是最珍贵的一笔财富。
这段时期以来,她聘请了京城最好的女武师来教授自己来习武,现在虽不能说是顶尖高手,但至少不会再轻易染上风寒,策马疾驰时呼吸也变得深长有力。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缰绳的手,手指指节分明,带着练剑留下的薄茧,与从前在深宫抚琴时那柔嫩的掌心截然不同。
号角声起时,她率先策马入林,身后的贵女们纷纷跟上,绢制骑装在风中猎猎作响。
这片皇家猎场早已被玄甲卫仔细清理过,猛兽皆被驱至深山,留下的多是麋鹿、野狐、兔子之类不足以致命的猎物,沈执锐只是延续传统加上也想活动筋骨,并不想真的让哪位贵女受伤。
不过贵女们基本都带了懂得武艺的侍女或者侍卫,再加上有懂得武艺的女官随行,大家都玩得十分愉快。
这些女孩子很久没有如此畅快地舒展过筋骨了。
此刻日头逐渐大了,晨光透过白桦林的间隙洒下来,在她们因为运动而泛起绯红的脸颊上跳跃。
兵部尚书的千金李小姐虽然挽弓的姿势还带着几分生涩,但射出的箭却意外地精准,竟一箭射中了一只正在啃食青草的灰兔。她惊喜地轻呼一声,转头看向身旁的侍女,眼中闪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侍女连忙过去将兔子抱回来,她没有伸手接,左右端详半天笑道:“回去给母亲看。”
这里唯一的小郡主要活泼得多,她是沈执锐的小堂妹,幼年时关系就不错。
小郡主对打猎不感兴趣,骑着匹温顺的枣红马在林间径上来回穿梭,银铃般的笑声惊起了几只躲在灌木丛中的山鸡。
但最令人意外的是翰林院掌院家的陈小姐,她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家规森严,长相也是文文静静端端正正的模样。
这个平日里在诗会上总是安静坐在角落的姑娘,此刻却显示出了惊人的骑射天赋,利落地翻身下马,拾起一只被箭矢射中的小狐狸。
“恭喜呀,这只狐狸好漂亮!”
几位屡射不中的世家小姐围拢过来,艳羡地看着她手中那只仍在微微颤抖的小生灵。
“她们都是武将家的,从小练习武艺,自然厉害。”有人看着稍远一点的地方,酸溜溜地说道。
将门之女确实表现要更好,林逐鹿听从沈执锐的话,骑着马缓缓穿行在林间不动声色地关注着每一位贵女的表现。
这些女孩子都是和她一同长大的,自然秉性也算是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