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又翻开另一本医书,上面绘着精细的人体解剖图。
这个时期,西方医学就已经开始解剖尸体了么?
虽然对这个时代来说惊世骇俗,但是沈执锐清楚这些东西会给数学、医学、天文学带来多么大的帮助,尤其是这本医书……可以交由女医馆率先学习。
她抬头看向肃清:“你可知这些书的价值?”
肃清收敛神色,躬身道,“金银珠宝终有尽时,但这些书中记载的学问,能让我大宣受益千秋。”
沈执锐微微颔首,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份欣赏。商人大多数唯利是图,尽管肃清也未必真的为了大宣考虑,可是能说出这样一席话就说明了她是个聪明人。
沈执锐最需要的就是聪明人。
她对侍立一旁的林逐鹿道:“将这批典籍送往翰林院,命他们即刻着手翻译。”
又面向肃清,将她浑身上下打量清楚,笑着道:“你需要什么?皇商的名头?还是特许经营的文书?”
“民女需要一艘新船,”肃清抬起头,目光平静如水,“一艘能够穿越暴风眼的船,民女想要去往未知的国家,将父亲的遗体接回来。”
沈执锐挑眉:“本宫还以为你会要更多。”
“殿下圣明,”肃清从怀中取出一卷海图,“家父生前绘制的航线尚有三条未曾验证。若得新船,愿为陛下探明新地区的特产。”
她展开海图时,手腕上的旧疤在宫灯下格外显眼。沈执锐忽然道:“你父亲的遗体在哪?”
“我不知道,只知道是某个无名岛,那次参与的伙计们全部遇难。”“肃清的声音依然平稳,但言语中流露出痛苦,父亲的伙计很多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
殿内烛火微微摇曳,沈执锐缓步走近,目光更近逼视道:“所以你用典籍换取造船的机会是吗,这大概是个亏本生意。”
肃清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些典籍确实是真心想要献给殿下的。”
她抬手轻抚过身旁的木匣,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羊皮封面,目光渐渐深远,开始讲述一个很长的故事。
肃清的父亲本来是福州湾的渔民,因为水性极好,被当地海商看中招赘。肃清外祖父给了他三条船,可他最爱的还是亲自掌舵。
那时海禁未开,他们只能在月黑风高时悄悄出海,最远不过到过吕宋而已。
直到肃清十二岁那年,父亲带着三艘船出海,整整一年音讯全无,母亲每日带着她去妈祖庙上香,船员的家眷们时常聚在她们家门口哭泣,寡妇门前是非多,更何况是这样的家庭。
谁知第二年立春那天,父亲居然带着五艘满载的商船回来了,甲板上堆着当地人从未见过的珍奇,各种奇异的香料纷纷引得当地豪绅高价购买。
但那次的喜悦很短暂,虽然起了新房子,不过半年父亲又执意要再次出海。临行前夜,他把肃清叫到书房将一本手绘的海图交付给了她。
肃清展开地图,图上密密麻麻标注着洋流,在某处海域画着一个醒目的漩涡标记。“就是这里,有一个十死无生的暴风眼。”
她的指尖轻点那个标记,对上沈执锐的目光:“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过去的,我试了好几次都差点殒命于此,所以才想到了要一艘更好的船。
“他最后一次出海前告诉我,若是他三年未归,就让我别再寻找。”
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沈执锐:“但我必须去,接父亲回家是母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尸骨永远埋葬在异国他乡,更何况我也想去,那边的世界一定很有意思。”
沈执锐安安静静听完。
肃清身上那股不畏风浪的冒险精神,无疑传承自她的父亲,更难得的是兼具了其父的胆识与商人世家的敏锐精明,若真有朝廷的支持和周全的准备,或许真能开辟出一条前所未有的航路,甚至找到父亲口中那片神奇的新天地。
“好,”沈执锐说道:“命福州船厂依照肃船主的要求,全力督造海船一艘,配备最新式的罗盘,并加固龙骨与船首,务求能抵御深海巨浪。”
肃清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必须抓住:“民女愿将航行所见所闻,沿途水文地理、风土物产,均详细记录,绘制成图,定期通过朝廷的信鸽或驿船送回,以供殿下参详。”
沈执锐微微颔首:“肃清,望你不负本宫之望,亦不负汝父之志,平安去也要平安归来。”
“民女定不负殿下所托!”肃清深深一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