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排传来故意压低却仍能听见的议论:
“名校的就是不一样,算盘打得精。”
“人家是来镀金的,咱们得看紧点。”
声音不高,却句句带刺。
季执靠在座椅里,领带仍挺括,喉间的酒意却开始翻涌。
他把车窗降下一条缝,让夜风灌进来,像给自己降温,也像把刚刚签下的合同、递出的名片和所有的笑里藏刀,一并吹进黑暗里。
车往酒吧驶去,他面色沉静,指尖轻敲膝盖——节奏平稳,像在提前数拍子,迎接下一场未知的干杯与暗涌。
酒吧的灯光像被搅拌的霓虹,一圈圈砸在玻璃墙上,反射出无数张变形的脸。
季执被簇拥在卡座中央,杯口一次次凑到唇边,琥珀色液体在鼓点里晃荡——敬的是"新人光芒",实则每个人都想看他失态。
他提前练过酒量,也吞了防醉药,头脑仍浮着一层冷膜。
杯子递来,他就笑,仰头,喉结滚动,再把空杯倒扣——动作标准得像在交报表。
起哄声此起彼伏,有人把威士忌混进啤酒,有人故意撞翻柠檬盘,他只是抬手稳住托盘,指尖没沾一滴果汁。
灯光扫过,他的微笑依旧温和,却像被高温焊死在面庞,抠都抠不下来。
手机在裤袋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小雾"。
季执瞥一眼,指腹划过侧键,直接关机。
旁边有人凑上来打趣:"女朋友查岗?"
他侧头,声音混在低音炮里,显得疏离又随意:"哪有时间交什么女朋友,一个弟弟而已。"
一阵哄笑声响起,随即被更大的声浪淹没,谁也没心思追问。
音乐换成更躁动的鼓点,酒却越喝越慢。
季执的视线开始漂浮:扭曲的人影叠在一起,恭维与嘲笑用同一副笑脸发出,玻璃杯碰撞声像钝器敲骨。
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把酒杯推到桌心,背靠着沙发闭眼,霓虹残余在视网膜里跳动——那层焊死的微笑,终于在此刻,出现一丝看不见的裂痕。
季执借口去洗手间,正欲起身,胃里的酒液却翻江倒海,他强压下那股恶心,指尖刚触到门把,外头便炸开一串嘈杂
——推搡、咒骂、玻璃碎裂,脚步声潮水般涌来。
下一秒,"砰"的一声,包厢门被大力拉开,走廊的七彩灯浪瞬间灌入,一道身影逆光而立,风衣下摆被气流掀起,像一面突然升起的旗。
是江雾。
他背着外头的霓虹,轮廓被灯光镀上一层锋利银边,脸色却冷得吓人。
音响的轰鸣仿佛被这一瞬的静默吞没,只剩他微哑的嗓音穿过烟雾与酒气,稳稳落在季执耳旁——
"打扰了,我带我哥回家。"
话语落下,他伸手扣住季执手腕,力道不容拒绝,也不容挣脱。
在满屋错愕与酒气翻涌里,江雾像一把劈开闷潮的刀,拉着季执,一步踏入走廊的光影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