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把行李悬在半空,人也悬着。
职场比毛坯更粗糙。
公司里的走廊比他想象中的还窄,空气里飘着速溶咖啡与陈腐地毯混合的潮味。
季执顶着"实习生"的胸牌,被分在最角落的工位——背对窗户,面对墙壁,抬头只能看见一排排晃眼的资历名牌。
那些名牌后面,是各种带着温度的目光:
有"前辈"拍他肩膀,夸他"年轻有为",转身却把最难啃的客户资料塞进他邮箱;
有同事在茶水间高声讨论"现在的小孩靠脸就能进公司",眼睛却斜斜掠过他;
有人把会议PPT的脏活累活推给他,理由是"你学校好,这点小事肯定顺手";
有人假装关心他的身体,实际在套他加班时长,好去人事处"提醒"新人别太卷……
赞美与钉子同时落下,笑容里带着倒刺。
季执把背脊挺得笔直,像给自己立一道无形钢板——让钉子碰上去,发出清脆声响,再反弹落地。
他不抱怨,也不辩解,只在深夜回到出租屋,把西装外套挂好,领口那道折痕被手指一点点抚平,却抚不平眉心的浅沟。
有时候,江雾凌晨起来喝水,会看见季执的房门底下还亮着微光
——那是台电脑屏幕的蓝光,像一片冷冷的湖水,映着那个人敲击键盘的剪影。
影子一动不动,只有指尖在飞,仿佛要把白天所有暗箭都敲成数据、写成报告,再通通丢回给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
第二天清晨,他依旧准时出现在餐桌,领带挺括,声音温和:
"早,我八点要见客户,先走。"
仿佛昨夜那片冷湖只是月光错觉。
只有江雾知道,纸箱还在客厅角落,标签上的"公司·新寓"尚未撕掉
——那是季执给自己划定的终点,也是他现在还无法抵达的起跑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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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天,季执以实习生的身份随部门赴一场公司间的交易晚宴,被安排坐在交易案中间的位置,名义是“记录”,实则是“挡酒”。
酒局订在江边新开的私厨,落地玻璃外是夜景,玻璃内是另一种夜色——前辈们把笑挂在嘴角,把算计藏在杯底。
合作方是家供应链龙头,席间说话慢、喝酒快,每一杯都附带一句“年轻人前途无量”。
季执垂眼,把对方的醉意和语速全记进心里,再在适当时机插一句看似谦逊的提问:关税调整后的成本增幅、账期延长的资金占用、替代供应商的溢价空间——每一个数字都像暗扣,轻轻一拧,便把谈判桌上的主动权旋到自己这边。
酒过三巡,双方老总惊讶地发现:原本要拖到月底的合同,竟在甜点端上来前就敲定了主要条款。
合伙人颇为满意,临走时拍拍季执的肩,当众抛出橄榄枝:“小伙子,我很看好你,好好考虑考虑来我们这边,年薪随你开。”
语罢大笑,转身离去,留下满室尴尬与暗流——这话是挖墙脚,也是火上浇油。
部门前辈们跟着笑,笑意像刀片,薄而锋利。回身便搂住季执的肩,声音热情得能掐出水:“小季厉害啊,今晚多亏了你!走,下一场,酒吧庆功!”
说是庆功,更像围猎——把实习生灌醉,看他能吐出多少学校里的“模型诀窍”,顺便让他知道:锋芒太亮,容易割伤自己。
季执被簇拥着上车,车窗外的霓虹像拉长的彩带,一道一道掠过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