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被秋夜的暖黄灯带围出柔软的轮廓——气球挤在墙角,庆联悬在餐桌上方,墨迹还未干透:
“得奖快乐”——是季执的字,行笔克制,却一笔一划都认真。
餐厅小桌上,一只巴掌大的抹茶蛋糕安静居中。
淡奶油抹得并不平整,边缘有些毛刺,像初次学画的笔触。
顶上插一根细烟花棒,火光刚熄灭,还冒着极细的白烟。
抹茶微苦的气息混着桂花香,在静默里缓缓升腾。
江雾的呼吸停了一拍。
那是他曾经随口提过的口味——“抹茶苦得刚好,像雨后草地”。
后来季执说嫌苦涩,他就再没买过。
如今它突然出现,像被时光误投的包裹,连盒子都带着补偿意味。
季执侧坐在桌沿,西装外套未脱,领带还维持江雾早晨绑出的温莎结——只是此刻结扣松了,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被灯光映出的淡影。
他一只手撑着桌面,袖口压出几道无法避免的褶皱,像等了许久的人终于等到广播,却不敢先起身。
眼底带着面试后未散的倦意,却仍强打精神,把声音调到最柔:
"恭喜,得奖快乐。"
短短六个字,他说得缓慢,像把一整天的奔波都压进音节里。
说完,他抬手,想替江雾摘掉头发上的一根彩带,指尖却在半空停住——怕蹭花对方妆似的,最终只轻轻拂了拂肩上的纸屑。
江雾站在门口,手指还攥着门把,指节因突然的光亮与声响微微发白。
那一瞬,他眼底闪过无数念头:原来黑灯瞎火不是落空,是有人替他把惊喜提前点燃;原来烟花礼炮的嘈杂,也可以比掌声更动听;原来苦等的归途,真的会在尽头给他一颗糖。
心口像被温水泡软,又慢慢涨满。
江雾没出声,只抬手把发间的彩带摘下来,任它们飘到脚边。
他轻步走近小桌,拉开椅子,紧挨着季坐下,低头咬了一口蛋糕。
苦甜的抹茶在舌尖化开,他却尝不出味道,只是机械地咀嚼,像把突如其来的澎湃一点点磨碎。
季执察觉到他异常的安静——平日这种时候,江雾早就弯起眼睛,把获奖趣闻拆成细碎的段子往外倒。
可此刻身旁的人却只埋首于蛋糕,睫毛遮去了所有光亮。
季想开口,却在张嘴的瞬间被倦意攫住:连续几个月的网申、笔试、群面、案例赛,再到今天终面,他的神经早已拉到极限。
西装外套还穿在身上,衣服勒出的闷燥一路延伸到心底,他现在最渴望的是一张床、一场无人打扰的黑甜。
然而江雾的庆功日不能草草收场。
季执深吸一口气,把眼皮撑得发紧,逼自己坐直。
为了这短短十分钟惊喜,他提前三天就在网购平台比价烟花棒,又在午休时溜回租房吹气球、贴挂旗;晚饭没来得及吃,只胡乱塞了两片吐司。
此刻血糖触底,倦意像潮水漫过脚踝,但他仍勉强提起嘴角:
"味道。。。还行吗?"
声音低而哑,却带着柔软的征询。
江雾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季执微微发红的眼睛、被汗水浸得略卷的额发,以及西装领口压出的褶皱上——那些细节像细小的钝器,一下一下敲在他心口。
所有因"被重视"而沸腾的情绪,在这一刻沉淀成温热的酸涩。
他放下蛋糕叉,伸手覆上季执的手背,指腹在那片因长时间握拳而泛白的指节上轻轻摩挲,声音轻得像怕惊扰尘埃:
"很好吃。。。谢谢你。"
季执陪到最后一刻,眼皮已经撑到极限。面前的蛋糕被切得方方正正,摆在他下巴正下方,像一份等待签收的公文。
他象征性挖了两口,咀嚼的节奏慢过心跳,脑袋一点一点,奶油沾到唇角也浑然不觉。
灯光落在脸上,映出下巴那一点白——像不小心溅上的白墨,又像落错位置的桂花瓣。
江雾放下叉子,抬眼便看到那团奶油,在对方微敞的领口上方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