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2章
老渔民浑浊的眼睛亮了亮,往炭笔标记的“水”字上重重一点。
“正是水井,深约三丈,通着城外的暗河。”
“去年大旱,全城就靠这口井活命,武士老爷们派兵守着,百姓要喝水,得用糙米换,一勺米换一勺水。”
王白指尖在那处停了停,道:“寻常百姓,哪来那么多糙米?”
“没糙米的,就只能喝雨水、河水。”
老渔民往地上啐了口,道“去年河水里漂着的死人,能堵得船都划不动,还不是照样有人舀来喝?不喝就是个死,喝了兴许还能多活两天。”
赵奎在旁听得皱眉:“东瀛的官府不管?”
“管?他们忙着给京都的大人送贡品呢!”
老渔民声音陡然拔高,又猛地捂住嘴,往窗外瞥了眼,才压低声音道:“上个月刚从海边征了三百个渔民,说是要给将军大人修别院,到现在没一个回来的。有人说,累死的、饿死的,都被扔进海里喂鱼了。”
王白沉默片刻,问:“酒井少佐管的粮仓,囤的是什么粮?”
“多半是从百姓手里抢的。”
老渔民咬牙道:“秋收时武士们带着刀挨家挨户搜,说是‘军粮’,其实啊,大半都进了酒井那种人的腰包。他府里的狗,顿顿有肉吃,咱们这儿的孩子,能啃上半块麦饼就谢天谢地了。”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孩童的哭闹声,夹杂着妇人的呵斥。
老渔民赶紧起身,掀开门帘往外看了眼,回来时脸色发白。
“是邻居家的三郎,饿疯了,偷了武士家的半块年糕,被打得半死。。。。。。”
王白起身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纸。
只见巷子里,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孩子被两个武士按在地上。
竹鞭抽得他背上血痕交错,孩子母亲跪在一旁磕头,额头磕出了血,嘴里不停喊着“饶命”,周围却没人敢上前。
“这就是东瀛的‘规矩’。”
赵奎在身后低声道:“武士的东西碰不得,百姓的命不值钱。”
“酒井的护卫,身手如何?”
王白放下窗纸,转身时眼底已没了温度。
老渔民想了想,而后道:“领头的叫佐藤一郎,听说在京都比过武,一刀能劈断三块铁板。剩下的九个,都是酒井的亲信,个个带刀,平日里在街市上横着走,没人敢惹。”
“粮仓的巡逻呢?”
“白日里每两炷香巡一次,夜里。。。。。。”
老渔民往墙角缩了缩,道:“夜里据说有‘鬼’,去年有个小偷想翻墙进去,第二天被发现挂在粮仓门口,舌头都被割了。”
王白点头,对赵奎道:“记下来,白日巡逻的间隔,护卫的身手,还有那口井的位置。”
赵奎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油纸,借着昏暗的油灯一一记下。
“家里就这点粮了,侯爷别嫌弃。。。。。。”
夜色渐深,老渔民煮了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端上来时手都在抖。
王白接过碗,温热的米汤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霉味。
“要是我儿还活着,该有三郎那么大了。”
“被抓去当炮灰那年,才十四,连刀都握不稳。。。。。。”
老渔民抹了把脸。
这夜,王白没睡。
他和赵奎轮流守夜,听着巷子里断断续续的哭声、咳嗽声,还有远处酒井府传来的丝竹声。
一墙之隔,竟是两个世界。
次日清晨,王白一行人换上更破旧的衣裳,装作挑柴的樵夫,往城西粮仓的方向走。
刚出巷口,就见几个武士押着一串百姓往城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