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猛然抬头,眼中泛起水光:“她……她还好吗?”
“比你好。”戴缨直言,“至少她选择了自己的路,而不是被人推着走。”
谢容低头,良久哽咽:“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当时……身不由己。”
“人人都说身不由己。”她轻声道,“可为什么总有人能在束缚中找到出路?比如柳氏,比如我,比如千千万万个默默挣扎的女子?你身为男子,有权有势,尚且说自己身不由己,那我们这些毫无依靠的人,又该拿什么借口?”
他无言以对。
戴缨起身欲走。
“等等!”他忽然喊住她,“你……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陆家后园看梅花吗?你说,花开一季,人活一世,若不能随心,不如不做。”
“我记得。”她回头,“所以我现在做了我想做的事。”
“那你……恨我吗?”
她看着他,眼神清澈如初雪:“我不恨你了。恨太累,像背着石头走路。我已经走了太远,不想再背任何负担。”
她转身离去,脚步稳健,不曾回头。
归途上,雪花飘落。马车驶过熟悉的街道,曾经的谢府朱门紧闭,门前石狮蒙尘,再无往日威仪。她掀帘看了一眼,便放下帘子,低声对车夫说:“回京吧。”
回到京都,她立即着手一项新政:设立“清源女子基金”,每年从商社利润中提取一成,专用于资助孤贫女子识字、学艺、创业。她亲自撰写章程,明确规定:“凡受助女子,结业后若能力所及,须返还部分资金,以续薪火,不得私吞。”
她在序言中写道:
>助一人,不过救一命;
>教一人,可传一灯;
>若人人传灯,则暗夜自明。
>愿此光不灭,照彻幽谷。
三年后,清源女子基金已在江南、湖广、川陕设立七处分部,累计资助三百余名女子独立营生。其中二十人开办女塾,十二人开设工坊,更有三人考入官办医馆,成为首批女医吏。
又五年,朝廷颁布新令,允许民间女子参加商贸考试,合格者可获“商籍”,享有与男商同等权利。诏书下达当日,戴缨正在花园修剪梅枝。归雁拿着邸报冲进来,激动得声音发颤:“成了!真的成了!朝廷采纳了您的建议!”
戴缨放下剪刀,望着满园盛开的红梅,轻轻笑了。
那一日,她换上素青长裙,戴上乌木簪,前往城南小庙。她在佛前点燃三炷香,郑重叩首:“师父,世人常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我想说,女子有志,便是光。”
香火袅袅,映照她眉目安然。
归来途中,路过半闲小肆。店门口挂满了春联,孩子们在门前跳绳嬉戏。她推门而入,灶火依旧温暖,锅中汤水翻滚,一如当年。
“戴先生!”几个小女孩跑过来抱住她的腿,“我们今天学写了名字!”
她蹲下身,摸了摸她们的头:“写得好吗?”
“好!”其中一个骄傲地举起一张纸,“我叫林招弟,以后我要开最大的饭馆,让所有穷人都吃得上肉!”
戴缨眼眶骤热。她抱起小女孩,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好孩子,你会的。”
夕阳西下,她独自走上屋顶,仰望星空。春风拂面,柳絮飞扬,远处传来少女们的读书声,朗朗如歌。
她取出怀中那块绣着“解春”的素绢,轻轻展开。
解春衫,脱旧缚。
破茧成蝶,非一日之功;
劈开枷锁,需万炬同行。
她将绢布系于屋檐,任风吹起,如旗招展。
从此,京都多了一景:每至春风起时,清源阁楼之上,便有一幅素绢飘扬,上绣两个银字??**解春**。
无人不知,那是一位女子用一生写下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