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层之下，隐约传来沉闷的震动，如同地心深处擂动的巨鼓，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清晰。
那是千军万马的铁蹄踏碎冻土的声音。
他猛然起身，眼中再无半分迟疑，只剩下猎人锁定猎物般的冰冷。
初八寅末，夜色最浓，寒意刺骨。
古老的河道早己干涸，此刻却成了赵襦阳麾下精锐的无声甬道。
他们如同一群潜行于黑暗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逼近范阳南郊三里之地，那里，是安禄山赖以吞并天下的獠牙——军械重地。
裴玉筝率领的玄甲营是先锋，每个人的呼吸都与寒雾融为一体。
目标，军械库。
据情报，安禄山的义子庆绪郎今夜在此监工，却早己醉倒在温暖的库房内，鼾声如雷。
计划的关键，在于一个女人。
燕娘。
她曾是平康里最负盛名的舞姬，如今，她的舞台是敌人的屠场。
悠扬的胡琴声从守卒营房外飘起，如泣如诉，仿佛能勾走人的魂魄。
几个原本昏昏欲睡的守卒被琴声引诱，循声而去，只见雪地中央，一个身着薄纱的女子正翩翩起舞，腰肢柔若无骨，眼神媚意如丝。
他们哪里知道，这勾魂的舞姿，正是催命的乐章。
几乎在同一时刻，军械库厚重的侧门内，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机括轻响。
潜伏在库中为奴的段铁匠，用他那双铸造了无数兵器的手，悄然拨开了门闩。
门轴转动，发出牙酸的呻吟，在风雪中被完美掩盖。
一道缝隙开启，百名早己立下死志的士卒如游鱼般悄然滑入。
库内，一派令人心惊的景象。
新铸的明光铠堆积如山，在火把的微光下闪烁着森冷的寒芒；一人多高的火药桶码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硫磺与硝石特有的刺鼻气味；而在库房最深处，数十尊狰狞的霹雳炮胚胎，如蛰伏的巨兽，只待装配完毕，便能将恒州城墙轰为齑粉。
赵襦阳的目光扫过这一切，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分三队！一队焚库，二队毁甲，三队，给我用火药引出一条火道，把火烧到东边的粮囤去！”
他没有将点燃第一把火的机会让给任何人。
他亲自抓过一支浸透了火油的火把，狠狠掷向那堆积如山的火药桶。
“轰！”
第一声爆鸣并不算响亮，但那窜起的火苗，却像是被赋予了生命，疯狂地舔舐着一切可燃之物。
烈焰冲天而起，瞬间将半个范阳城的天空映得一片血红。
火光乍现，城中警钟大作。
就在混乱蔓延之际，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从库房旁边的工房里冲出，正是赵襦阳安插在工匠中的老药工孙伯。
他满脸黑灰，呛咳不止，拼尽最后一口气喊道：“将军！库西地窖……地窖里还藏着八十枚成品‘震天雷’！尚未装配引信！”
震天雷！
赵襦阳瞳孔猛缩。
这才是安禄山真正的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