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驿馆之内，灯火通明。
高力士独坐案前，手中捧着的是赵襦阳呈上的《河北防务七策》。
他翻到其中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以民为兵，则人人皆是战士；以商为哨，则处处皆有耳目；以医为眼，则敌疾无所遁形。”
在这一条下面，他看到一行刚劲有力的批注：“守土不在墙，而在人。”
高力士长长吐出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火漆密封的锦盒。
里面，是离京前陛下亲手交予他的密诏。
他的手指在火漆上了许久，那坚硬的封蜡几乎要被他的体温融化。
最终，他还是将锦盒重新揣回了怀中，未曾拆封。
就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戚薇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了进来。
“赵使君命我来为公公送安神汤药。”她将药碗放下，声音压得极低，“公公若是明日启程回京，还请走井陉南道。昨夜我们的斥候回报，北道五十里外，有黑骑游荡，行踪诡秘，恐非善类。”
高力士端着药碗的手猛然一顿，他抬起眼，目光如电：“你们……早就料到我要走？”
戚薇垂下眼帘，只平静地回了一句：“烽燧不熄，民哨不眠。”
十西日黎明，天边泛起鱼肚白。
高力士的车马未作任何告别，便悄然驶向了西门。
城楼之上，赵襦阳身披大氅，凭栏远眺。
朔风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眼看高力士的车马即将消失在官道尽头，他忽然对身旁的薛七郎道：“追上去。”
薛七郎一愣，只见赵襦阳从怀中取出一卷用锦布包裹的竹简，递了过去：“将此物亲手交给高公公，请他代为呈送陛下。告诉他，这是《河北防务七策》的正本，原稿未动。另请转告，竹简末页，有我亲笔所书：‘臣不惧死，唯惧君不知北地之寒’。”
薛七郎策马飞奔而去，在城外追上了车队。
高力士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简，握在手中，竟感到一丝灼热。
他掀开车帘，最后回望了一眼恒州城。
城头之上，旌旗依旧。
城墙之下，己有百姓在井边洗衣，几个孩童正追逐着一只用红符纸糊成的纸鸢，嬉笑声隔着很远都能听见。
这座城，没有大战将临的恐慌，只有坚韧而鲜活的日常。
高力士放下车帘，对他最亲信的随从低声说了一句：“此城未乱，皆因此处有一人，真正把百姓当人看。”
车轮碾过薄薄的积雪，吱呀南去。
而城中的鼓楼，恰在此时，敲响了第一声晨鼓。
鼓声浑厚悠远，穿透晨雾，仿佛在为远行者送行，也仿佛在为那即将来临的滔天风暴，敲响了第一个沉重而冷峻的节拍。
长安的雪，早己化尽。
但北方的寒意，似乎正顺着这条官道，向着帝国的中心，一步步逼近。
二月二十日，长安。大明宫偏殿，高力士跪呈竹简，声如洪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