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子元说着话,提笔蘸墨,在纸上缓缓落下一行小字。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暮色降临,皇城里又陷入了惯有的沉寂。
没有了太阳的炙烤,也并没有凉快多少,暖阁内大敞着窗子也感受不到丁点的风,陈敬只好让人将冰鉴挪得离书案更近了些许,好让一直潜心批阅奏章的齐子元能够感受到更多的凉意。
“人啊,放松久了总要还回去,”齐子元甩了甩手腕,瞥了一眼书案旁堆积的奏章,“一日一日地看着还不觉得有多少,攒到这一起恍惚又回到了先前熬夜抄书的时候。”
“陛下的伤口还没完全好,先前太上皇不也说挑些紧要的朝务处理就是,”陈敬劝慰道,“今日天不亮就起了又没午睡,陛下看一会就早些休息吧。”
“再不紧要也总要处理完,伤口虽然没完全好,也不怎么妨事了,”齐子元说着话,抬头朝正对面大敞的窗子看了一眼,“长夜漫漫,正好找点事做。”
陈敬刚要开口,突然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意识抬眼望去,正瞧见一个人影从窗子翻了进来,凭空出现在暖阁内。
“你……”看清这人的脸,陈敬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将到了嘴边的惊呼咽了回去,“江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问我还不如问问你家陛下,”江维桢说着话,扒着窗子向外看了一眼,而后长舒了一口气,转向安坐在书案前的齐子元,“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为了避过巡夜的宿卫和守在门外的近卫可费了不小的力气。”
“辛苦,”齐子元弯了眼睛,转眸看向陈敬,“我有事和江公子说,在外面守着,任何人不能靠近暖阁。”
陈敬立时会意,躬身施了一礼后,匆匆忙忙退了下去,从外面关上了暖阁的门。
“看这架势陛下应该是有十分紧要的事要说了,”江维桢看了一眼紧闭的门,轻轻挑眉,“我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事是要连阿让都瞒着的。”
“皇兄他……”齐子元放下手里的奏章,给江维桢倒了盏茶,看着他在对面坐了下来,才开口道,“没察觉吧?”
“我专门寻着他哄小不点睡觉的这会出来的,就算他起来不见我,也只会觉得我是跑到哪纳凉去了,”江维桢接过茶盏,浅浅喝了一口,“我保证不会让阿让知道,现下可以说是什么事儿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紧要的事,”齐子元给自己也倒了盏茶,语气和缓,“就是想问问,江公子安置周济桓府里那位妇人,是不是帮皇兄做的?”
“我专门把人安置在了和江家无关的地方,自己甚至都没露面,”江维桢微微睁大了眼睛,“你怎么……”
“我没派人监视你或者江家的任何人,”齐子元缓缓道,“只是刚好我也要找那位妇人。”
“我听说那妇人在周府只管周济桓的饮食起居和琐碎家事,对他做下的那些事一无所知,不然京兆府也不会将人放了,”江维桢不由奇怪起来,“你跟阿让怎么都盯上了她?”
齐子元微抿唇,凝眸看着他:“皇兄没有告诉你缘由?”
“阿让素有分寸,他不主动提的事我也从来不多过问,”江维桢摩挲着手里的杯盏,垂着眼帘想了想,“那说吧,那妇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公子应该知道,那妇人在进周济桓府里之前曾是我母后的贴身侍女,”齐子元捏了捏手指,缓缓开了口,“她是周府的家生子,和我母后一起长大,后来又跟着一起进了皇城,十多年来一直跟在她身边,形影不离,忠心不二。”
“这我当然知道,我还听说她在周府的时候就心悦周济桓,所以后来太后才做主让她进了周济桓府里,”江维桢说到这儿微微顿了顿,“所以这事儿和太后有关?”
“确切来说,是和我有关。”齐子元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周济桓临死前,大抵是为了给我找些不痛快,所以说了一件经年的秘密,他说……当年母后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最后却生下了一个死胎,当时父皇正在外巡视皇陵,所以周家人便从外面抱了一个才出生的婴儿,换掉了那个死胎。”
迎着江维桢惊讶的目光,他露出了一点笑容,一字一句缓缓将最后一句话说完:“那个婴儿就是我。”
“所以你……”蓦地知道这么一个皇家密辛,江维桢张着嘴,好半天才找回一点思绪,“那阿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