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顺着往那奏本上看了一眼,又打量了齐子元心事重重的表情,试探着开口:“不然……奴婢让人去架阁库找些太上皇在位时批阅过的奏本过来?”
齐子元想了想,点头:“也好。”
仁明殿的内侍、近卫都是周太后精挑细选出来的,办事妥帖细致又手脚麻利,齐子元一份奏本还没看完,一个精致的盒子已经摆到了书案上。
“这里的奏本……”齐子元一边打开盒子,一边疑惑,“都是近几年的?”
“奴婢让人每年都选了几册,”陈敬稍稍收拾了一下书案,给齐子元空出一块位置,“陛下可以慢慢看。”
齐子元应了一声,打开最上面的一本。
按照上面的时间来看,这本应该是齐让亲政后批阅的第一份奏本,内容是有关西南的水患,中书省针对赈济给了拟批,齐让赞同却又提了更详尽也更符合西南情况的应对之策——和齐子元每次只写的那几个字明显是天壤之别。
齐子元抿了抿唇,继续翻了下去。
再后面的奏本里,批复的字数逐渐变少,言辞更精炼,决策也更果决,连字迹都褪去了稚嫩,愈发的遒劲洒脱。那个初继位还有点束手束脚的少年好像就是这样在这一份接一份的奏本里逐渐长成了一个杀伐决断睥睨天下的帝王。
皇帝和皇帝果然是不一样的。
自小当成继承人来培养,八岁就能通读四书,十三岁继位、十五岁亲政的齐让所展现出来的眼界、魄力还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对天下的责任感是齐子元这种赶鸭子上架的现代人抄多少遍《大学》都学不来的。
“算了。”
齐子元突然合上手里的旧奏本,轻轻摇了摇头。
一直默不吭声的陈敬往书案上看了一眼:“陛下怎么了?”
“想明白一些事儿,”齐子元将桌上的旧奏本收回盒子里,“朕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儿做完吧。”
陈敬有些不太理解,还是应了声:“那奴婢再去为陛下沏壶茶。”
每日送到仁明殿的朝务都是差不多的,平日里将所有奏本从头到尾粗略地扫上几眼,再批复完总共也用不上半个时辰,齐子元这次却在书案前耗了整整两个时辰。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每一份奏本,连带着中书省的拟批都认真地读过,对整件事有了完整的了解和判断之后才会落下朱批。
虽然是和以往一样简略的同意,却又有些东西好像不太一样了。
等终于处理完所有的朝务,已经过了晚膳时间,中途陈敬试着提醒了几次,都被齐子元摆手打发了,现下对着满书案的奏本后知后觉地感到了饥饿。
“陈敬,”齐子元仰面倒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戌时了,”陈敬一边收拾书案,一边道,“陛下是不是饿了,尚食局送来的肉粥一直在炉上温着,奴婢给您盛些?”
齐子元应了声,兀自在地上躺了一会,直到陈敬端着粥碗进来,才终于决定起身。
“嘶!”
在书案前坐了太长时间,齐子元几乎都忘了脚踝的伤处,蓦地一用力,红肿的位置立时又疼了起来。
“陛下?”陈敬循着声音看了过来,目光落到齐子元只着了一层单袜的脚踝上,“您的脚踝受伤了?”
成日里被陈敬寸步不离地照顾饮食起居,齐子元也没指望能完全将他瞒住,便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已经好了。”
陈敬明显不信,凑上前来仔细看了看,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奴婢失察,连陛下受伤都没发现,现在就去请太医过来为陛下诊治。”
说着,起身就要走。
“哎,等一下!”齐子元叹了口气,“陈敬!”
陈敬脚步微顿,回身看向齐子元:“奴婢在。”
“不是你失察,是朕刻意要瞒着你。”齐子元半坐在地上,微扬着脸看着门口的陈敬,慢吞吞地开口,“你这么兴师动众地去叫太医,是想要惊动母后吗?”